第十五章
闪电如银龙一般，破开天地，声势震天。即便是飞行魔兽，也没敢在这样的环境里肆意高飞。
敛魂将洛桑一行带回洛林镇后，便将道格扔进异度空间，返回死灵之森。以后，道格每一天都需要和亡灵相处，先在异度空间里待上一段时间，免得到时候不适应。
敛魂的身姿在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银龙间悠然穿行，看似惊险，却从未被银龙沾到过半分。天空一片墨色，唯有闪电照到的地方，光芒摄人。敛魂的面色在闪电映衬下，有种冷厉的错觉。
良久，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大片墨色的森林。一团黑气，萦绕在森林上空，将闪电硬生生地隔绝在外。敛魂这才将道格从异度空间中放出。
道格出来后，原本就褴褛的衣服更加破烂了。他适应了一会儿后，才问道：“到了？”不过片刻，他的肌肉开始兴奋到僵硬。身为冒险者，他总是对神秘之地有着强大的探求欲。死灵之森，曼图大陆十大凶地之首。比之阿尔山脉，这才是道格最想探险的地方。
如今被敛魂带去死灵之森，对他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别人可能害怕亡灵魔法，认为那是魔鬼的力量。但对道格来说，黑暗魔法，或是亡灵魔法，不过是力量的两种形式罢了，和他的土系斗气一样。
敛魂突然顿住了飞行术，而后，俯冲到死灵之森的外围，“剩下的路，走回去。”
而今，距五日的约定，还剩下两天一夜，足够二人一步一步从死灵之森的外围，走到死灵之塔。
敛魂脚一着地，就放开了揽住道格的手臂。难得和活人近距离接触，让他颇不适应。
道格整了整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他之前的那件铠甲已经被风火狮熊兽彻底击碎了，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还被摧残成了布条。从阿尔山脉到死灵之森，他一直没机会找件铠甲。此时的整装，最多也是稍作遮掩罢了。
敛魂注意到道格的动作，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套在他看来还算不错的剑士铠甲，递了过去。
道格接过铠甲，眼睛一亮，道了声“谢了“，就将铠甲穿了上去。如今他被敛魂抓来死灵之森，连人都是敛魂的了，还管什么人情？铠甲？
不得不说，这件铠甲当真相当不错。道格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这件铠甲加成了不少。而且，这套铠甲看似厚重，穿上去却只觉轻盈。
“往南走。”敛魂面朝南边，示意道格跟上。
光论在地上行走的速度，道格作为剑士毕竟比敛魂快上不少，几步之间，道格就已追上了敛魂。
死灵之森的雾气极重。肉眼可见，不过十来米距离。森林之外，尚是电闪雷鸣；不过几步之差，森林之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安宁。越走越深，不甘的嘶吼渐渐入耳。道格这才发现，原来真正让耳朵受不了的，不是那震耳欲聋的雷鸣，而是那仿佛要钻进毛孔里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哀鸣。
“啊……啊……”凄厉的嘶吼越来越近。
前方一道怨魂飘然而至，阴森恐怖的面容，让人头皮发紧。道格右手后伸，搭在背上的重剑上，随时准备对怨魂拔剑相向。怨魂凄厉的面色，在看到敛魂后，转为茫然，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道格，终是飘然离去。原本以为是一道大餐，却原来看得吃不得。
道格见怨魂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才松开了搭在剑上的右手。而后，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走在他斜前方的敛魂。自始至终，敛魂都淡定得像是从未出现过怨魂一般。
道格不由露出苦笑。他怎么就忘了，如今是在死灵之森，不是在阿尔山脉。他也不再是小小冒险团体的领袖。而今，他的身边，站着的可是九级顶峰的强者。他们所处的地方，还是这位九级强者的大本营。他身边的这个人，其实从来都不需要他保护。
“对了，你带我到死灵之塔，是为了作甚？”道格突然觉得嘴巴很是干渴。
敛魂走在死灵之森里，就如闲庭散步一般，听得道格提问，直话直说，“给我徒弟当随从。”
道格瞧敛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以他二十几岁就达到七级的实力，看起来不像是会愿意做人随从的样子吧？
“他的资质定是极佳。”一位九级大魔导师的弟子，而且让九级大魔导师如此上心，定然是天赋异禀。
“死灵血脉，亡灵魔法奇才。”敛魂的语气里带上些许兴奋。
道格快走几步，补上刚才落下的距离，并排走在敛魂旁边，却未再开口。死灵之森内，又只余亡灵的惨叫声。
怨魂，骷髅，黑武士，甚至是死亡骑士……各种各样的亡灵生物相继出现，瞟了二人一眼后，又立时离去。道格的反应也从最初的警戒变得平静。在他看来是凶险之地的死灵之森，在敛魂看来，估计不过是他家的后花园吧。
正当道格也开始把死灵之森当做庭院一般，漫步享受时，突然，前方一团灰色旋风般冲了过来。
“老鬼！老鬼！老鬼！”
待那团灰色近了，道格才看清，原来是只老鼠亡魂。老鼠亡魂显然是他们这边奔过来。他口里说的“老鬼”显然不是自己，那么，只可能是敛魂。而敛魂对于老鼠亡灵的呼唤，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呼呼……”老鼠亡魂一口气奔到敛魂脚边，四只爪子一齐扯住敛魂的法师袍，口里直喘气，待气顺了才继续道，“老鬼！是被我吓怕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舍得抛下你宝贝徒弟，一个人跑出去。桀桀……你徒弟这些天被我吓得差点尿裤子！”
老鼠亡魂轻飘飘的躯体，跟随敛魂迈步的节奏，顺着法师袍直晃**：“桀桀……你那宝贝徒弟真是太好玩了。等到我接管了你的身体，一定代你好好照顾他！桀桀桀桀……”
道格看着觉得有趣，弯下腰，伸出手，把老鼠亡魂抓到了手掌心。
老鼠亡魂上一秒还乖顺地帖服在敛魂脚边，下一秒就在被道格抓在手里，不满地扭来扭去，气急败坏地直嚷嚷：“老鬼！老鬼！老鬼！你上哪找来的小鬼？！我这么大把年纪他也想非礼？！”
徒劳无功后，他只得狠命瞪向道格，“小鬼！懂不懂敬老啊！”原本就圆滚滚的老鼠脸气得嘟成了俩泡泡。
道格伸出手指，朝老鼠亡魂的脸上一戳……
“噗。”
“哈哈哈哈。”道格进入死灵之森后，第一次露出了灿烂微笑。
之前对渺茫前途的担忧，也被老鼠亡魂给冲淡了。或许，在死灵之森的生活，会很有乐趣。
道格逗弄够了，才松开了对老鼠亡灵的钳制，只留他躺在自己的手掌心。老鼠亡魂尚在兀自挣扎，过了半晌，双目突然圆睁，才发现禁锢住自己的手指早已消失不见。半透明的乳白色躯体上，升起了几缕白烟。而后，他立刻撒开四只脚丫子顺着道格的手臂、身躯，飞速爬到了地上。老鼠脑袋左右乱转一番，寻到出路，便快速往那一钻，夺路便逃。
道格只当他跑了，跟上敛魂的脚步，继续朝死灵之塔走去。又走了小半个小时，他才突然发觉，那老鼠亡魂竟又扒住了敛魂的黑袍子。只不过，这次，老鼠亡魂再没发出半点声响，那张老鼠脸上，透出几分满足与安详，竟是已经趴着睡着了。
走在旁边的敛魂忽然出声问道：“喜欢这只老鼠？”
“呆呆的，很可爱。”道格目视安然入睡的老鼠亡魂，笑容带上了几分温情。
敛魂依旧目不斜视地朝前迈步。若不是此处只有他和敛魂二人，道格恐怕以为敛魂是在自言自语。“魂体亡灵，修为越高，凝实度越高，脸孔越清晰。”
言下之意，这老鼠亡魂，竟是道格至今为止，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亡魂。如此说来，刚才道格在逗弄时，那老鼠亡魂想必有千百万次机会可以秒杀道格。在这死灵之森，还真是半点松懈不得。
“他莫非是死灵之森里修为最高的亡魂？”道格仔细观察着老鼠亡魂，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出一点强大的影子。
“死灵之森里最厉害的亡魂，再往前走些就看到了。”顿了顿，敛魂复又说道，“死灵之森里，你谁都可以招惹，唯有他不行。招惹了他，我不会帮你。”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无比坚定。道格突然之间，倒是有些想知道那个亡魂生前是何人了。
又往前走过一段路后，老鼠亡魂浑身一激灵，脑袋摇摇晃晃醒了过来。而后，他的四条短腿卖力地攀住敛魂的袍子，快速爬上了敛魂的肩膀。小小的老鼠脸上，满是肃穆。
道格已无暇再关心老鼠亡魂的异常，此时，他的心神都落在了前方那个静坐的人类亡魂身上。
若不是敛魂事先交代过，道格恐怕会认为眼前的不是亡魂。火红的短发，墨色的眼珠，挺直的鼻梁，朱红的双唇，刀刻般的脸部线条。如此凝实清晰的一张脸，竟不是人类。敛魂和道格二人步步逼近，那亡魂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宁祥和得像是圣者。
道格回头，刚欲开口，却见敛魂脸上一片隐忍之色。身上的法师袍，已被他抓得有些凌乱，似是痛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