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机接到纪明越的电话时, 正在离墓园最近的餐馆一条街吃饭,小餐馆里放着电视剧,让他有点听不清纪明越在那头的说话声。

还好纪明越说的无非也就是他要回去了、让陈司机过去接,他说了几句之后, 那头换了一个声音:“麻烦您再打包一份饭回来,最好是方便在车上吃的,谢谢。”

……这声音,不是林风吗?

其实今天纪明越的忸怩行为,陈司机就猜测是他们好朋友吵架了, 纪明越想找林风和好,又抹不开面, 才一路悄悄跟着人家。不过纪明越是主人家, 而且看起来不想说,他便没有多问。

现在都能用一个手机打电话了, 他们俩应该是和好了吧?

陈司机爽快答应,挂了电话, 掏钱结账出门。这里虽然也算一条商业街, 不过位置荒僻, 餐馆也都不怎么高级, 和市中心的繁华程度没法比。

陈司机自己在街上找了一圈,上一家山寨麦当劳、名叫“麦德劳”的店里, 买了双份的炸鸡、汉堡、薯条, 再要了两杯密封装的热牛奶, 而后驱车赶往墓园。

车停在山脚下, 两个人没多一会儿就出现了,而且果然是已经和好了——纪明越本来穿着件薄款的黑色羽绒服,现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同样黑色的、相对宽松许多的羽绒服,裹得像个球似的,和他身边单穿一件毛衣的林风对比鲜明。

“快上来。”陈司机招呼道,他看纪明越上车时还被厚重的羽绒服绊了一下,忍不住道,“明越啊,下次得多穿点。”

“……咳,嗯。”纪明越埋头答应了,三步并作两步爬到后座里面,赶紧给林风让出地方,“你快上来,外面冷死了。”

他们俩之前又在山上找了很久豆包,但数九寒冬,还刚下过雪,茫茫一片白色之下,山上别说豆包,连刚才那两条野狗的影子都不见,好像所有活物都消失了一样。

四下寻找的时候,他们倒是碰见了这片墓园的管理员,管理员说,这两条野狗经常见,因为这片区域荒凉偏僻、人烟稀少,只有墓园这里偶尔会有人带新鲜贡品过来,算是比较新鲜美味的食物。那两条野狗好像是被遗弃的猎犬,不怕人,还聪明,到了冬天、常常钻进来偷东西吃。

但是说到一只白色的中华田园猫,管理员就摇头了,说从来没见过。而且这儿荒山野岭的,能活下来的动物个个都是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白猫也变灰猫黑猫了,怎么可能还跟刚走丢时一个样子。

两个人又走了一圈,只能放弃。而且这时候天色晚了,雪也已经停了,纪明越之前又在石阶上坐了那么久,后来冷得在衣服底下直打颤,被林风发现,林风就把自己羽绒服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给他裹上了。

林风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想了想说:“在家闷得无聊,我让陈叔带我出来兜风,结果看见你了,我觉得好巧啊哈哈哈哈……就跟上来看看了。”

他“哈”得有点心虚,因为自己也知道这说辞很烂:谁大雪天出门兜风,还一路兜到墓园来啊?但他就咬定了一个“巧”字——无巧不成书!

林风抽抽嘴角,摆明了也不怎么信,但看纪明越冷得牙关都要打颤,也说不出质疑他的话了:“好了,快点让陈叔来接你,都这么晚了。”

“……你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吗?”

林风倒是笑了:“怎么,我要是在这儿过夜,你也不回去了吗?”

“那、那肯定不会。”纪明越目光游移,“但多陪你待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林风,你在这儿,是因为……你爸爸吗?”

“嗯,今天是他的忌日。”林风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待一整夜,刚还下雪,我又不傻。本来说不回去,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时间调节……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纪明越紧张兮兮,“我影响你了吗?”

“……没有。”林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缀在纪明越羽绒服后面、带着厚重毛领的帽子拽上来,衬得纪明越脸愈发地小,“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而且看到你,也觉得不用再调节什么……”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所以赶紧给陈叔打电话吧……我没衣服穿,我也很冷好吗?”

*

林风裹着一身的寒气上车,陈司机回头将刚买的食物递过来:“趁热吃吧,刚买的。”

“哇,好香。”油炸食物的香气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是寒冷之后最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纪明越深吸一口气,食指大动,“陈叔,为什么刚才我上来的时候不给我!”

陈司机:“……呃,刚才车门不是还没关,怕让风吹冷了。”他能说,他下意识就觉得林风太可靠,所以这种分配食物的事、想都没想就交给他了吗?

纪明越只是随口说一句,也没真的计较,拿袋子里自带的餐巾纸擦了擦手,便伸手过去抓食物,刚好和还在整理袋子的林风碰上了手。

“手这么凉。”林风说着,反手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他伸出来的手指。

必须得承认,人和人之间的体质差距还是很大的,就比如纪明越现在裹了两件羽绒服,还是指尖冰凉,而林风单穿一件毛衣,依然掌心火热。

纪明越像被烫了似的、一下缩回手指,林风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食物袋子往他这边推了推:“快吃吧,胃里有东西暖和点。”

纪明越自己先缩了手,也不好意思再喊林风一起吃了,他把羽绒服脱下来递给林风,林风摇了摇头道:“车里有空调,不用,你拿它垫着吃吧,别掉腿上。”

他伸手帮着纪明越,把自己那件羽绒服在腿上摊开,垫着油炸食品吃。因为陈司机买的是双份,纪明越迅速把每样都吃了一份,剩下的再推回给林风:“我吃饱了,你吃吧。”

递回东西的时候,指尖轻轻再次擦过林风的手背。

“怎么还是这么凉。”林风果然觉察到了,再次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这次比上次接触面积更大,两个人的手几乎毫无缝隙地握在一起。

“唔……可能刚才冻太久了吧。”纪明越眼睛看着车窗外,含糊地道。

“在那种地方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林风毫不客气地道,“那么冰的台阶,多坐几次不得痔疮就怪了。”

“……”纪明越望着窗外,脸憋得有点红:即使隔了这么久他也还想吐槽,每次气氛那么甜蜜忧伤的时候非提这个,阿风真的很不浪漫!

虽然心里在腹诽,不过这一次多少是自己“诱骗”来的,纪明越乖乖地被握着手没有动。林风一手和他相握,另一手单手拿食物、挤番茄酱,车里有短暂的宁静。

“……咳。”纪明越感觉不太好意思,又开始主动找话题了,“林风,你能确定,刚才那只猫就是豆包吗?”

“嗯,豆包胸口有三根杂毛,尾巴尖发黄,都和它一模一样,而且感觉也很熟悉。”

“我也觉得豆包好像认识你,可它为什么要跑啊?而且怎么流浪了那么久还那么干净,打起架来还那么神勇,一打二……”

“不知道。”林风摇了摇头,“而且豆包年纪已经很大了,它去年从我家跑掉之前,也没这种身手……它好像比原来还小了,毛发比以前还光亮。”

“唔,该不会是豆包已经修炼成精了吧!”纪明越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他看过的、画过的情节,“渡劫成功,所以返老还童了?!”

“……也许吧。”林风的世界观还是很相信科学的,只不过面对这种难以解释的情况,他也更愿意相信一些更美好的假设,“不是都说猫有九条命吗。”

“是啊,也许豆包一直都在保佑你呢。”纪明越笑了起来。

车子已经开到了市中心,到了晚上,商业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逐次亮起,流水一般从纪明越身后划过。

斑斓变幻的光晃到他脸上,水一样地揉碎在瞳仁里。多少迷离反复的颜色转啊转,可这双眼睛依然看起来清澈又温柔。

“咻——”

一簇烟火,从他后面直窜而起、冲上天际。

“哇,这谁家啊。”这时候北城市内还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纪明越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林风那头靠了靠,回头抱怨,“这还没除夕呢,放什么烟花啊。”

林风这边也吃完了东西,擦净了手,说道:“好像是广场办的烟花会,因为除夕人都要在家吃年夜饭,就提前一天办了。”

“吓我一跳……”纪明越低头瞟了一眼林风的手,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暗搓搓往前靠了靠,果然也跟着被握住了。

暖流一瞬间涌过全身。

“回去洗个热水澡。”林风也垂眸看着彼此的手,说道,“你别是这次冻着了,这么久都缓不过来……”

“没有,平时我也爱手凉。”纪明越不太敢看他,一下一下地瞟着窗外,“哎,那个绿色的烟花在空中停得好久,有什么原理不?”

“哪个?”

“……已经掉了,你看那边那个黄的,是模仿的**吗,好丑啊哈哈哈……”

……

车子已经开进了烟花的中心地带,也就是广场附近,周围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车子的速度也不得不跟着放慢了。

透过车窗,看到的都是路过行人的满面笑容,听见的都是欢声笑语,小孩儿手里攥着呲花棒,蹦蹦跳跳地互相追赶,砰砰砰砰的烟花燃放声不绝于耳。

“要是明年也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纪明越小声说。

他的眼睫微微一压,视线掠过两人相握的手,又飞快移开了。

林风稍稍松了手,把他的两只手拢在手心,再次温温热热地覆了上来。

“会的。”他说。

纪明越心里又是一跳,抬眼看着林风——他今晚的心脏已经忽忽悠悠七上八下好多次了,不过,他不介意再来一次更刺激的——

“只要你别考得太差,让我明年过年还在给你补课。对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林风说,“这句里的‘阑珊’是什么意思?”

纪明越:“……”

“很多人容易望词生义,我给你个选项吧,这个经常出在选择题里。”林风说,“A.灯火最盛的地方,B.灯火稀少零落的地方……”

纪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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