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多心高路辞佣人,得来全不费功夫

面对高路的恐吓威胁,这个女佣人很平静,她似乎早就想离开这里,也不问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边收拾边放进一个白色的包袱里。

所谓的包袱,就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

女佣人将几件换洗的补丁衣服叠好,将包袱对角拴住,直起身子,看了高路一眼,似乎想听高路的吩咐。

高路瞪眼望着女佣人,伸手打开包袱,将几件补丁摞补丁的破烂衣服摸了摸,在一个口袋里,高路摸到了一件东西,抓住兜底,一拉将兜翻了过来,一件小孩的玩具——拨浪鼓。

“乡下的女人真是不值钱,胆敢偷我家小曼的玩具,真是不要脸。”高路指着女佣人的鼻子,瞪起了眼。

女佣人直视着高路,她似乎没有什么可怕的,在高路家她辛辛苦苦不敢有一丝怠慢,他知道高路不是什么好人,知道高路在夫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

女佣人对一只眼的高路没有好印象,他爱好虚荣,进门总是让她叫老爷,如果忘记了叫声老爷,高兴的时候骂几声,不高兴了抬手就是一巴掌,在夫人面前他人模狗样甚至低三下四,转身,在她面前,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变成了鬼。

女佣人微闭着眼睛笑了笑,睁开眼,笑容里满带着鄙夷,漫不经心地说:“呆在乡下的女人不值钱,可难见又骚又浪坏女人,不管天下如何乱,城里明着暗着总有窑铺子,城里的男人多好汉,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不是有人当了汉奸。

你才进城几天,自己个倒把自己个往高里看,当成了城里人,低看了乡下人一眼,上数三辈,也许爷爷辈就是个乡下要饭的,什么城里乡下,小鬼子一轰炸,还不是顾不得提裤子,忙着往乡下跑,哭哭啼啼投亲戚找朋友。”

高路瞪瞪眼,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平时老老实实不爱说话的女佣,临走了,叭叭叭,叭叭叭叭,含含沙射影地教训了自己一顿,压住一腔怒火,高路喘出一口粗气,将拨浪鼓放进了自己兜里。

女佣人拍了拍自己的身子,“高老爷,还搜不搜身,你家可是大户人家,有刀有枪的,值钱的东西也不少,我虽是乡下人,穷,可我不稀罕,这拨浪鼓是我自己掏钱买给小曼的玩具,你代我送给孩子,也给夫人留个念想。”

高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兜里的拨浪鼓,脸一阵阵红起来,他没有想到,一个乡下的穷女人,竟不贪财。

看着女佣人将包袱挎在肩上,拢了拢头发,转身出了门。

高路瞪眼看着佣人,他想看到女佣人难过流泪,这样他的心才会平静一下,可佣人一脸轻松,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口走去。

高路那只红肿的瞎眼有些发痒,他轻轻地挠了挠,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追上佣人,恶毒地说:“你在我家当佣人,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如果胆敢给我找了麻烦,我高路可是六

月的天,说翻脸就他娘的翻脸。”

女佣人白了高路一眼,“请高老爷放心,我的嘴严实着呢,讲句不好听的,说出你的名字,我还怕脏了我的嘴。”

高路圆瞪着独眼,举手想打,兜里的拨浪鼓突然响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放下手来,轻声说:“走吧,再不要回来!”

看着女佣人慢吞吞地走入火辣的阳光里,高路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拍了一下脑门子,边走边想:绝不能有怜悯之心,要想升官发财,要想做他娘的人上人,就得像野狼一样地狠,兵荒马乱,脚下的这块地,日本人占着,就得投靠着日本人,大树底下好乘凉,瞎子说书讲得好,老实人,活的不敢动,死的不敢拿,骑到他脖子上拉屎都不敢吱一声,就是牛就是马,苦累一辈子也只能受气受穷。这年月,还是我高路心眼活络,不伺候日本人,不心狠手辣,何以有钱花!

怕女佣人走漏一点风声,为了封住女佣人的嘴,他决定杀了她,在高路眼里,这混乱不堪,乱七八糟的世界,也只有死人最安全。

想到这里,高路慌忙走出院子,他看到佣人刚刚出了巷子口,忙悄悄地跟了过去,见佣人不慌不忙地进了一家小饭店,他忙赶回保安团叫来高栋,站在窗口,指了指那个女佣人,对高栋说:“一会儿你跟着她出城,杀掉这个女人,她是八路军游击队的人,手脚要利索。”

一听说八路军游击队,高栋吓得浑身一哆嗦,“高队长,这脏活你怎么净找我干,暗杀游击队的人,人家要是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高路知道高栋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他白了高栋一眼,知道这小子图的是钱,只要给他足够的钱,让他杀了亲爹他都干,拍了拍高栋的肩膀,高路神秘地伸出手,将四个指头勾了勾,高栋嘟噜着脸蛋子看了看,摇了摇头,咧开嘴巴,装出一脸的不解,“高队长,你这是啥意思?”

高路凑到高栋的耳边小声说:“看到墙角那个女人了吗?”

高栋脸贴在窗口,仔细看了看,他终于发现了那个女人,“看到了,看到了,有个白包袱放在怀里。”

高路拉下脸来,“没错,就是她,杀了这个女人,赏六块大洋。”

高栋摇了摇大脑袋,“不,不行,这活太脏,得十块。”

“他娘的,我高路有重大的事情脱不开身,要不是急着寻找张一真,还用得着你,杀一个娘们,就一块大洋我都不想给,不干拉倒,没有你这个臭鸡蛋,我就不信做不成槽子糕。”

一听这话高栋慌了神,“我干,我干,现在杀个人还不跟碾死个臭虫一样,就六块,六块大洋。”

高路仰起头来,满脸得意,“刚要你干你不干,现在晚了,六块大洋不但要杀了这个女人,还得给我找个小妞,天黑之前一定得给我送到家里来。”

高栋瞪圆了眼珠子,“高队长,你,你这不是又加了码为难我嘛。”

“你傻啊!难怪让你当我的副手,脑袋瓜子就不开个窍,兵荒马乱,天天饿死人,热死人,那卖儿卖女的有的是,图的就是有口饭吃,逃个活命,一块大洋能买仨,杀了那个女人,顺便找个模样周正的小妞,就这样,一言为定。”

说完话,高路转身往家走,高栋忙拉住他的手,“高队长,你看这钱,我玩钱输了不少,那庄家要剁掉我一根手指头,我真的急等着用。”

高路摸了摸裤兜,突然笑了起来,他想起那女人口袋里有三块大洋,凑到高栋耳边说:“这娘们兜里有三块大洋,那是我的,你杀了她得到三块,剩下的三块,等你把小妞交到我手上,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高栋一下傻了眼,没想到这会的功夫,高路只出三块大洋了,没有办法,他咬了咬牙,“说话算数,不算就是王八,咱就这么办!”

高路点了点头,从窗口望了一眼可怜的女佣人,哼了一声,转身往家里走。

剔除了一块心病,高路也没觉得轻松,头顶火热的太阳,他急急忙忙往家走。

张一真的下落是他最闹心的事,那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前途,他要从小荣的嘴巴里套出张一真的下落。

站在门口,见小荣正哄女儿睡觉,高路悄悄地凑了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拨浪鼓,突然举到女儿眼前,边摇边说:“曼曼,我的宝贝女儿,喜欢吗?”

女儿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高路说了些什么,她看着那拨浪鼓,一把抓在手里。

“你从哪弄来的拨浪鼓?”小荣抬头,问一脸灿烂的高路。

“咱家的女佣人走了,她说家里有急事,不回来了,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告你一声,这拨浪鼓,是,是我送她的路上给女儿买的。”

“不回来了。”小荣嘟囔了一句,眼里有了泪光,她舍不得这个女佣人,问高路,“挺好的一个女人,咋说走就走了?女儿小曼跟她有了感情,前两天她还说送小曼个拨浪鼓,今儿个咋突然走了?”

“走就走吧,家里有急事,咱又不能拦人家。”高路一脸难过,“兵荒马乱,天天打仗死人,也许她家摊上了大事,再说,回家的路上说不定遇到什么人,能活着回到家就不错了,想回来也不那么容易啊!所以,人家干脆就辞了。”

高路眼珠转了转,对小荣说:“你能回到家也不容易,我得找到你的恩人张一真,一来谢谢人家,二来将重要的情报交给他。小荣,你告诉我,他在啥地方落了脚?”

小荣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想了想,“他要送我回到家里,我没有同意,好像,好像他在一家茶馆附近下了马。”

“一家茶馆。”高路轻轻地拍着脑门子想了想,“是不是我带你喝过茶的那家,叫思艺茶馆。”

“对,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又不识字,但我们去那里喝过茶,老板是个女的。”

高路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这就对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