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破绽 二合一

『方城的骑兵,人数竟有两三千之众?这可不好办……』

在得知了斥候前来禀报的消息后,白起麾下秦将胡郁闭着眼睛思考着对策。

或许世人都觉得,秦国对待前来投奔的人不分贵贱,皆能重用,比如曾对秦国做出重大贡献且影响秦国极深的卫鞅、张仪等等,皆出身其他国家。

但事实上并不然。

秦国重用卫鞅、张仪等人,那是因为卫鞅与张仪皆出身中原诸国,来自秦国曾经需要仰望的国家——在秦国崛起之前,这天下其实隐隐有一条鄙视链,即中原各国的人看不起秦楚两国的人,而秦人又看不起义渠人等彻彻底底的异族。

直到后来秦国逐渐强盛,才逐渐改变成秦人看不起中原各国的人。

但有所区别的是,秦人对中原各国的看不起,是那种“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叫你高攀不起”的那种带着报复性的看不起,跟看不起义渠、匈奴、林胡等异族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事实上,对异族最具包容的,其实并非秦国而是赵国,且赵国也是迄今为止容纳、同化异族最多的国家,曾经赵国的国相肥义便是白狄出身。

但在秦国,异族人想要得到一定地位还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对秦国一时臣服、一时反叛,反反复复几十年的义渠人。

鉴于此事,胡郁很珍惜如今在秦国得到的军职。

与大多数好战无谋的义渠人不同,胡郁早已经预测到了他义渠国的覆亡,别看他义渠的王如今还在秦国的王宫,甚至于传闻中还让秦王的母亲宣太后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可义渠国的土地,却在近十几年中逐渐被秦国所吞并。

他义渠那位愚蠢的王,眼中只有地位与美貌并存的那位宣太后,不顾国家、不顾子民,因此预测到自己国家日后命运的胡郁,便早早地带着一干同族弟兄投奔了秦国。

像他们这种没有文化的异族人,在秦国就只有投军一条出路,就算是看过一些中原兵法的胡郁,在秦国也是从小卒坐起,凭军功一步一步升上爵位——军功爵制是秦国的铁律,秦国在这方面还是很公平的,哪怕检验军功的官员也看不起他,但至少不会克扣他的军功。

但问题是,秦人作战也很勇猛,就算他们出身义渠,亦跟寻常的秦人相差不了多久,以至于在秦国参军多年,胡郁也只是获得了一个官大夫的爵位,换算成其他国家的军职,大概也就是旅帅的程度,统率五百名兵卒。

可没想到的是,去年穰侯魏冉亲自在各军选拔,且挑中了他,命他训练骑兵,且一开始就给了他三千人的编制。

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机会,胡郁自然不会错过,打起十二分精神挑选士卒,训练骑兵,正因为他筛选严格,因此在这支骑兵组建半年之久后,他麾下的骑兵仍维持在两千人,很难有所提高。

但胡郁也可以拍着胸口自豪地表示,他训练出来的秦国骑兵,每一人都不逊色他义渠的战士多少,无论是悍勇、还是杀敌的技术,唯一有所欠缺的,即只有这些秦国骑兵的箭术。

这也难怪,他义渠有中原人口中西羌的血统,义渠的孩童六七岁大时就懂得使用弱弓,再大一点甚至还可以结伴狩猎,这自然不是寻常秦人可比。

不过对此,他的主将白起并不在意,甚至委托穰侯魏冉告诉了他们解决的办法,即用弩取代弓,成为骑兵的远程杀敌兵器。

正是那个时候,胡郁第一次听说了一支骑兵,一支由魏将蒙仲率领的骑兵。

他麾下的秦国骑兵,就是在主将白起的要求下,效仿那支魏国骑兵而组建的,而如今,那支骑兵被称作“方城骑兵”,是他们被调来宛、方之地的最主要原因。

想来谁都有各自的骄傲,胡郁亦不例外,他的骄傲,即是义渠的骑兵。

他义渠作为中原人口中西羌的近支,游牧民族的后人,他们诞生骑兵的时间,可要远远早与中原。

甚至于,此前胡郁从未听说过中原有什么骑兵。

不得不说,这固然是胡郁孤陋寡闻,但不可否认,纵使是赵国出现骑兵这一兵种,距今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已,并且,赵主父主持胡服骑射改革,在赵国正式组建了骑兵,距今只有短短十几年,而在此期间的其他国家,确实没有骑兵。

包括魏国这唯一一个像曾经的晋国那样称霸中原长达百年之久的国家,也只是因为蒙仲的出现,才诞生了第一支骑兵,且这支骑兵至今为止甚至还不被魏王所知,更别说什么重视。

正因为这种种,胡郁此前并不是太重视方城的那千余魏国骑兵,直到今日他从斥候口中得知方城骑兵的规模竟有两三千人,才使得他稍稍在意了一些。

但这份在意,也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的人数而已。

这不,在派人向白起禀报了方城骑兵的真实规模后,胡郁便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即如何歼灭对面那支骑兵。

他很清楚他这支骑兵被组建的原因,那正是因为白起在蒙仲手下的骑兵吃了亏,换句话来说,他这支骑兵的天然宿敌,即是方城骑兵,并非方城的其他军队。

“吱嘎。”

身背后的屋门开启,六七名秦卒嬉笑着从屋内走了出来,颇显亲近地与胡郁打着招呼:“将军。”

此时细听这几名秦卒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屋内隐约仍能听到几名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带着无尽的绝望。

“唔。”

胡郁点点头,旋即吩咐那几名秦卒道:“将村邑内的粮食、衣物,统统搬上马背带走……”

“喏!”

那几名秦卒抱了抱拳,期间有一人舔舔嘴唇问道:“将军,屋内的那几名女子……能带走么?”

“不可。”

胡郁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那些女子的呼喊、哭声,会暴露我军的驻地。”

“那……杀了?”那名秦卒犹豫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有另外一名秦卒笑着骂道:“你这家伙的心肠还真是狠毒,方才明明还很喜欢那几名女子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

听着那几名秦卒的议论,胡郁压了压手,沉声说道:“好了,去告诉其他人,再过一刻,所有人撤离这座村邑。”

“喏!”

那几名秦卒抱拳应了一声,其中有人窃笑着问道:“话说回来,将军,您真的不去尝尝滋味么?那些女子……”

胡郁淡淡一笑:“快去吧。”

“喏!”几名秦卒抱拳离去,顺着传来女子啜泣声的几间屋子走去,提醒屋内那些仍在享受的同泽。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胡郁瞥了一眼敞开的那间屋子,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纵容麾下士卒的恶行,这是能最快得到士卒拥护的其中一种方式,这不,在国内时还对他义渠人的身份私下有所议论的诸骑卒们,在郾城只不过短短几日工夫就变得服服帖帖,甚至于当他亲自率军袭击郾城境内的村邑时,他麾下的那些骑卒们还争相跟随。

这姑且也算是凝聚了军心吧。

一刻时后,胡郁率领着此番随行的数百名骑兵,带着粮食与衣物扬长而去。

而与此同时,郾城令杜粟与郾城驻军司马蔡午,正在后者的军营中款待蒙虎、华虎、穆武、曹淳等几名方城的将领。

就当众人正喝得兴致高涨时,却忽有一名士卒走入帐内,禀报道:“有郾城的士卒送来急报。”

一听这话,郾城令杜粟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想来已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待片刻后,有两名从郾城而来的士卒,便入帐向众人禀报了一个噩耗:又有一个村邑遭到那支秦军的洗掠。

“哪个村邑?”杜粟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士氏的村邑,靠南的那个。”士卒回答道。

听闻此言,杜粟双目瞪大,双手握紧了拳头。

见此,蔡成私下问蔡午道:“蔡司马,那个士氏的村邑,与杜城令有旧?”

蔡午看了一眼杜粟,低声解释道:“士氏、杜氏、范氏,皆出自祁姓,彼此同宗同源,且老杜的妻室,便是士氏之女。”

听闻此言,蒙虎与华虎对视一眼,继而蒙虎转头转头对杜粟与蔡午二人说道:“老杜、老蔡,这顿酒就先喝到这吧,咱几个带一些骑兵跟你们去看看情况。”

见蒙虎等人如此主动,还没等蔡午开口,杜粟便连声感谢,只见他拱拱手说道:“那个士氏的村邑,在下熟悉,不如就由在下为诸位带路吧。”

于是在一刻之后,蒙虎、华虎、穆武三人各带一百名骑兵,在乘坐马车的杜粟与蔡午二人的指引下,来到那座士氏一族的村邑。

伫马在村邑外观望了一阵,华虎皱着眉头说道:“看这样子,袭击这座村邑的秦骑,应该是已经撤离了……”

话音刚落,就听蒙虎撇撇嘴说道:“撤没撤,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前奔向那片村邑。

“这个莽夫……”

见此,华虎骂了一句,生怕村邑内仍有秦军的骑兵,当即带着人马紧跟在蒙虎身后。

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待蒙虎、华虎等人来到这座村邑的时候,袭击这片村邑的秦将胡郁,早已率领着麾下数百名骑兵离开了,只留下遍地男人的尸体,有老有幼。

看到这一幕,乘坐在马车上的杜粟咬牙骂道:“这些畜……”

刚说到这,就听不远处蒙虎低沉地怒骂了一句:“这帮畜生!”

此时再看华虎、穆武二人,皆面带怒色。

这也难怪,毕竟这片村邑的模样,让蒙虎、华虎、穆武三人不禁想到了他们的故乡,见秦人手段残忍,连村邑内的老幼都不放过,他们难免有种物伤其类的愤怒。

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蒙虎,曹淳很自然的代为指挥:“一半人到村邑外巡视,一半人到村内看看,看看是否还有幸存者……”

“喏!”

在曹淳的指挥下,三百名骑兵中有一半人拨转马头,朝村外而去,而其余的,则纷纷下马,挨家挨户地检查屋内的情况。

此时,穆武隐约听到不远处的房屋中有传来女子的啜泣,遂下马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走入房屋,见外屋没人,他便走向内屋,只见在屋内的床榻上与地上,或躺、或瘫坐了几名女子,有几人身上披着一条破被,有几人身无片缕。

相似的是,这些女子的眼神都很呆滞,灰蒙蒙地,仿佛已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一个躯壳。

见此,穆武愣了一下,旋即立刻转身走出了内室,险些撞到正准备跟着他走入内室的几名骑兵。

“司马?”

见穆武面色有异,跟着他身后的那几名骑兵下意识地要抽兵器,却被穆武制止,只见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屋内,唔,有几个女人……”

听闻此言,两名骑兵朝着内室张望了几眼,旋即脸上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同时也对穆武这位军司马的反应感觉有些好笑:不就是看到几个光屁股的女人嘛,干嘛弄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诸骑兵的表情,穆武咳嗽一声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出去。”

“喏!”几名骑兵忍着笑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发笑并不适合,但不得不说,穆武这位军司马的反应确实有趣。

片刻后,穆武的副将吕闻也听说了此事,对此有些不解。

要知道在蒙虎向他们吹嘘的风光事迹时,他们兄弟几个当初在赵国的时候,时常有王宫内的宫女相陪,也没见落下谁,由此可见穆武也不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却不曾想还是这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