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没有人。

只是烛火都亮着, 案上还叠着厚厚的一叠折子,连笔墨都未干,想来谢景修方才还在这里。

颜凝小心翼翼的朝着里面走去,渐渐的, 她听到些响动, 便越发大胆的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面前的门紧闭着, 里面却灯火通明。

颜凝轻轻叩了叩门, 并没有人应她。

颜凝便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氤氲的水汽,雾蒙蒙的, 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不觉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往里走着。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将她逼到了墙角。

颜凝几乎尖叫出声, 还好, 她看清了来人。

“殿……殿下?”

谢景修也正望着她,眼底却沾染了一层胭脂色,不似往常那般冷静持重。他只着了一件单衣, 前襟微微**着,露出好看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他的发丝湿漉漉的, 隐隐的在往下滴水, 很快, 那单衣便沾湿了一片。

大约他方才正在沐浴。

颜凝不自觉的喉头滚动着,她连忙收回目光,可还是不经意的咬了唇。

“阿凝, 是你啊。”

谢景修轻轻放开了她, 可在逼仄的空间中, 两人还是紧紧挨着,依稀可以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听得到对方逐渐明显的心跳。

“我想见殿下,便让阿靖带我进来了,却不想……”

“无妨。”他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道:“你与孤是夫妻,总有一天会被你看见的。”

他瞧着颜凝身上的衣裳,那衣服虽是簇新的,却不大合身,穿在颜凝身上空落落的,却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他眼中的殷红更深了几分,声音也有些哑然,道:“你先出去等等,孤很快就好。”

颜凝点点头,依言走了出去,在门口静静等待着。

没多少时候,门就被打开了,谢景修出现在门前,像往日一样,着了最端方雅正的衣裳,发髻束得纹丝不乱,而眉眼间的笑意也如往常一般,温柔和煦。

“走罢。”他轻声道。

他刻意与颜凝隔开半身的距离,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已紧紧攥在了一起,微微的颤抖着。

颜凝跟在他身后,道:“殿下,今日战况如何?”

谢景修道:“康王的人不过是聚了一些散兵游勇,都是些乌合之众,攻不进来。放心罢。”

这话虽简单,听在颜凝耳中,却如此宽慰。

活了两世,她所执着的,也不过是“家人均安”这四个字罢了。只是想要做到这四个字,太难了。

她的喉咙微微有些哽咽,道:“行宫那里……陛下可还好?”

“康王拿着父皇的圣旨,要的便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不敢对父皇怎样的。”

“他还妄图要什么名正言顺?”

谢景修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道:“否则凭着他,就算再给他十倍兵力,也夺不了这天下。”

颜凝想起上一世,康王筹谋已久,却也不敢在封地起兵。最后还是由谢以安娶了平阳郡主,才换到了回京的机会。

颜凝想着,道:“康王这次也算是兵行险招了。”

谢景修眯了眯眼,道:“富贵险中求,他倒通透。”

“我只担心此事会连累殿下。”颜凝诚恳道。

康王谋反,一旦成功,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谢景修。

上一世,他知道颜宗翰和颜予淮是谢景修的人,便让颜家彻底覆灭,而这一世,谢景修在朝堂威望远胜于上一世,康王定会起杀心的……

“阿凝放心,孤会小心的。”

他说着,将颜凝带到床边,道:“今日太晚了,你便宿在这里,明日一早孤让阿靖送你回去。阿靖轻功了得,绝不会让旁人发现的。”

“那殿下呢?”

谢景修的嘴角微微勾起,道:“傻丫头,孤去外面睡。”

他说着,便要离开。

颜凝却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阿凝舍不得孤?”他轻笑着,眼里亮晶晶的。

颜凝红了脸,道:“殿下不是说了,我们迟早是夫妻……”

谢景修无奈的看着她,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拥了她在怀中,道:“可惜现在还不是啊。”

颜凝道:“这有什么要紧?”

颜凝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盈盈的满月,让人心生爱怜。

谢景修揉了揉她的发,道:“听话。”

颜凝努了努嘴,反身环抱住谢景修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道:“外面冷,殿下还是和我一道睡罢,我不放心……”

她的头发毛茸茸的,像一只小猫,懒懒的撒着娇,让人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谢景修只觉得他的心都要化了,只得宠溺着道:“好罢。”

颜凝一喜,拉着他一道走了进去,利落的滚到了床里面的位置,眼巴巴的看着他。

谢景修见状,便在靠外面的地方躺了下去。

两人同处一室,更躺在一张**,只觉得空气都闷热起来。

谢景修一动也不敢动,只直直的躺着,可他心乱如麻,身子更是不自觉的灼热起来,他紧紧咬着牙,生怕惊动了颜凝。

颜凝却是累极了,谢景修在她身边,她更觉得安心,不多时候便睡着了。

直到身畔传来均匀的呼吸,谢景修才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他望着颜凝的睡颜,不自觉的勾了勾唇。

她是他爱慕已久的姑娘啊。

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了抚着她的发,灼烧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全身。他赶忙缩回手来,半晌,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只有夜晚的凉风能让他感到清醒些。

这毒的劲头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谢景修才轻声把颜凝唤醒。

“阿凝,起床了,该回去了。”

颜凝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见谢景修面色隐隐有些苍白,不觉问道:“殿下是没睡好吗?是不是我挤着殿下了?”

谢景修摇摇头,眼中是温润的笑意,道:“没有,只是孤习惯了早起。”

颜凝这才放下心来,从**爬起来。

房里已备好了洗漱之物,颜凝很快梳洗好,便依旧穿了那身宦官的衣裳,又将帽子戴好,方道:“那我先走了,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殿下。”

谢景修点点头,伸手帮她正了正头上的帽子,道:“好。你若想见孤,告诉阿靖便是。”

颜凝促狭一笑,道:“我知道。”

“阿凝,等此事一了,孤便娶你。”

“好。”

她笑着应了,踮起脚尖来,轻轻的在他唇上一吻,才转身走了出去。

谢景修没送她,只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颜凝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嘱咐阿靖,道:“殿下今日脸色不大好,还是传个太医瞧瞧稳妥些。”

阿靖没说话,只驾着马车,半晌方道:“不必,殿下这是老毛病了,太医诊不好的。”

颜凝这才猛地想起,昨夜正是十五,是谢景修毒发的日子。

难怪他的身上会那么烫,又那样克制着不和她亲近……

她不觉心头一疼,道:“好好照顾殿下。”

阿靖道:“姑娘放心,会好的。”

“是啊……”

颜凝想,等我嫁入东宫,就好了。

知书推门进来,见颜凝好好的坐在梳妆台前,才略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昨日哪儿去了?奴婢守了一夜,生怕旁人发现,若今日姑娘再不回来,奴婢便要去找夫人了。”

颜凝道:“我没事,只是担心殿下,便去瞧了瞧他。”

知书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梳子,细细的为她梳着头,道:“昨日表少爷来过了,见姑娘不在,便让奴婢知会姑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让奴婢告诉他便是,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颜凝知道孟昶是个重情义的人,便也不大意外,道:“难得他有这份心了。”

知书道:“是啊,表少爷还说,他私下与姚遇安大人商议过此事,姚大人已有了万全之策,让姑娘不必担忧。”

颜凝道:“如此,我也安心多了。只是此事一日未定,陛下便要多受一日罪,我实在不能放心。”

知书道:“正是呢。陛下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种折辱啊!”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吵嚷起来。

颜凝心下不安,刚要派人去问,便见知画急急跑了进来,道:“姑娘,外面打起来了!”

“这么快?”颜凝猛地站起身来,道:“我们援兵到了吗?”

知画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听旁人说的。”

知书蹙眉道:“如今人心惶惶,不少百姓都收拾了东西想要逃难呢。康王什么德行谁人不知,若是被他做了皇帝,还不知要如何横征暴敛呢。”

颜凝没说话,只站起身来,急急向外走去。

知书追着问道:“姑娘哪儿去?”

“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