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茅草屋虽搭的简陋, 里面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谢景修将颜凝放在椅子上坐好,又仔细帮她换了干净鞋袜,方道:“地上潮气重,又阴冷, 你身子不好, 等过一两日, 孤便派人送你回京。”

颜凝摇摇头, 道:“我既来了,便是要陪殿下陪到底的。”

“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只怕会被有心人议论。”谢景修说着, 倒了盏热茶给她, 又俯下身子用手捂着她的双手,道:“听话。”

颜凝低头看着他, 嫣然一笑。

谢景修----/依一y?华/勾了勾唇, 道:“傻丫头, 笑什么?”

颜凝幽幽道:“殿下不是说了,我是殿下的妻子?妻子陪着夫君,谁敢议论?”

谢景修听着, 不觉一笑,道:“阿凝是同意了?”

颜凝笑着, 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景修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道:“当真?”

颜凝微微颔首, 道:“当真。”

谢景修直接将颜凝抱起身来,将她揽在怀中,指腹摩挲着她的发, 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头, 道:“阿凝, 你不知道孤有多高兴……”

颜凝笑着道:“我知道。”

正说着,便见阿靖走了进来,“殿……”

话音未落,他便赶忙背过身去,道:“属下今日得了眼疾,什么都没看见。”

谢景修轻轻将颜凝放下来,道:“说罢,何事。”

阿靖低着头道:“是堤坝。”

“转过身来,好好说。”谢景修淡淡道。

“是。”

阿靖说着,赶忙转过身来,道:“工部的官员来报,说前日修好的堤坝方才被洪水冲垮了,还请殿下前去瞧瞧。”

“知道了,孤这就来。”谢景修说着,看向颜凝,道:“阿凝,你好好歇着,孤去去便来。”

“我也去。”颜凝看向他。

谢景修见她目光坚定,便微微的颔了首,道:“好。”

两人同乘一骑,约么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黄河口上。

颜凝朝下看去,只见黄河水如万马奔腾般倾泻而下,工部的官员带着百姓和劳工们死死的堵着堤坝,可黄河水流太大,根本于事无补,很快那堤坝就被冲出了好几个口子。

谢景修眉头轻皱,神情也不觉凝肃起来。

工部的官员见他来了,急急赶过来,道:“殿下,这不成啊!水流实在太大,淤泥又多,臣等带着百姓堵了一夜,实在是堵不住了!”

谢景修沉吟一声,眯着眼看那水流,道:“这水流看着,倒不如前些日子急了,怎么堤坝坚持的时间倒短了呢?”

那工部的官员回道:“是因为淤泥,黄河泥沙量太大,造成淤泥大量堆积,堤坝建不牢靠。”

颜凝走上前来,道:“既如此,便将淤泥清了。”

那官员道:“姑娘说的容易,可水流湍急,淤泥根本来不及清理。臣等已派了人日夜挖那淤泥,可见效甚微。”

“错了。”颜凝道。

那官员一怔,道:“姑娘何意?”

“淤泥是黄河带来的,自然也该由黄河带走。”颜凝说着,看向谢景修,道:“对吧?”

谢景修瞬间明白过来,道:“阿凝所言甚是。”

那官员不解的看着颜凝和谢景修,道:“殿下,这……”

颜凝道:“大人别急,你只需命人将此处的葫芦口收紧便是。”

那官员大惊,道:“姑娘可别开玩笑了,如今这样大的口子堤坝尚且防不住,若是收紧了口子,河水更紧汹涌,这堤坝……”

“那便不要这堤坝。”颜凝道。

“啊?”

官员尤自犹疑着,便听谢景修道:“命人去下游查看,是否还有遗留的百姓,全都迁到上游来。”

“是!”官员擦了一把汗,道:“殿下是要下游泄洪吗?”

“是。”谢景修凝神道:“大人只管去做便是。”

那官员见状,只得硬着牙关应下来,道:“是!”

阿靖见那官员走了,方忍不住问道:“殿下,属下不解,难道殿下当真要放任这河水而去吗?”

谢景修淡淡一笑,道:“预想取之,必先予之,懂了吗?”

颜凝见阿靖不解,便解释道:“既然是因为淤泥才导致堤坝无法建好,葫芦口收窄,水流湍急,除了能冲垮堤坝,更能带走淤泥,是不是?”

阿靖恍然大悟,拜道:“姑娘妙计,属下万万不及!”

颜凝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告诉他们,这是上一世她曾听谢以安提起过的。

那时,她每日晚间都要给谢以安送些汤羹,那日她还未推门进去,便听得谢以安和姚遇安道:“没想到谢景修这么快便平息了水患,居然被他想到了收紧葫芦口,用黄河水冲走淤泥的法子。他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阿凝,怎么了?”谢景修问道。

颜凝笑着道:“没事,我想殿下应该很快就能回京了。”

谢景修道:“是啊,只是水患易治,可下游菏泽千里,却要许多年才能缓过来了。”

“是啊。”颜凝感叹道:“可是百姓们只要能守住家乡,便很满足了。如今陛下贤明,天下太平,总有一天百姓们能过上好日子的。”

谢景修看着她,释然一笑道:“阿凝说的是。”

半个月之后,黄河水患平息,河东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颜凝坐在马车上,看着河东百姓欢呼雀跃,脸上也不觉溢出一抹笑容来。如果她没记错,这场水患的平息比上一世要早一个多月,这也算是她重生以来,能为百姓做的最好的事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谢景修探身走了上来,坐在颜凝身旁,向阿靖吩咐道:“走罢。”

阿靖道了声“是”,没一会,马车便徐徐开动起来。

谢景修望着窗外,道:“此次若是没有你的法子,只怕水患也没这么快平息。阿凝,你功不可没啊。”

颜凝笑笑,却又不能解释这法子本也是他想出来的,便道:“能为百姓做些事,我很开心。”

“对了”,谢景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颜凝,道:“今日舞阳公主府来了信儿,说五日后要在府中为孩子办百日宴。”

颜凝接过信笺细细看着,道:“长姐和姐夫最疼这个孩子,因着水患的事,便没有办满月酒,如今总算腾出手来了。”

谢景修笑笑,道:“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自然也没法子送信给你,如今孤给你看了信,你也好早日准备起来了。”

颜凝点点头,道:“只是不知给那孩子备什么礼好。”

“不拘什么,你长姐都会喜欢的。”

颜凝笑着道:“殿下说的是。只是我心里疼爱那孩子,自然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

谢景修笑着将她搂在怀中,道:“阿凝喜欢孩子?”

颜凝道:“小孩子那么可爱,自然是喜欢的。”

“那将来,孤陪着阿凝生好多孩子。”

颜凝顿时羞红了脸,道:“殿下又胡说了,谁要你陪……”

谢景修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道:“阿凝上次说的话,可还当真?”

“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坠入了他深深的吻里,连每一寸肌肤都忍不住的**起来。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只觉眼前漆黑一片,身躯又滚烫得如同被烈焰灼烧,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和信息都被抹去,她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她是他的,而他当然也是她一个人的。

她闭上眼睛,伸手抚上他的胸膛,迎接着他的吻,而他感觉到她的回应,也就更加动情。

半晌,他停了下来,含笑望着她的眼眸,道:“阿凝,回京之后孤便去颜府下聘,如何?”

颜凝浅浅一笑,轻声道:“好”。

他听着,将她紧紧揉入怀中。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行宫外,谢以安临风站着,望着远处而来的车队,眼眸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世子,这里风大,不若先回宫里罢。”

侍从说着,不觉看向远处。

今日是太子殿下回京的日子,依着世子的性子和地位,等殿下安顿好了去拜会一下便是,可世子从今日一早便等在了此处,他实在不知世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以安没理他,只静静的望着远处,眼底讳莫如深。

那侍从不敢再劝,便只退到旁边站着。

直到车队缓缓停下,谢以安面上才流露出些不同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马车的方向,唇紧紧抿着,屏气噤声。

谢景修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随后掀开帘子,扶着颜凝走了出来。

谢以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心痛欲裂。

她是他的妻子啊!是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永远含笑等着他的女子啊!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身形都有些不稳。

谢景修朝他的方向看去,与颜凝相携着走到他身边,笑着道:“以安是在这里等孤么?”

谢以安咬紧了牙关,道:“是,臣听闻殿下今日回京,特在此等候。”

他说着,抬眸看向颜凝,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快之色,她的目光一如从前,可看着的人却不是自己了。

“如此,快进去罢。”谢景修淡淡说着,便与颜凝一道走了进去。

谢以安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直到谢景修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侍从才上前提醒,道:“世子,您看这……”

只听“呕”的一声,谢以安竟吐出一口血来。

侍从们见状,赶忙迎上来,却被谢以安狠狠推开。

他转过身来,望着谢景修等人离开的方向,眼眸猩红,冷厉至极。

他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渍,心中暗道:颜凝,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