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堂迷迷糊糊的被人提溜到了太守府的大厅, 一路上武太守也不敢吭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位同窗时不时有些五迷三道的时候,尤其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幺儿,只是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大, 什么人都敢往自己身上拉。

一直到太守府厅上,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时候, 黄堂依旧云里雾里的。

他看着厅上坐着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身着黑色宫锦袍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身着缂丝袍子、腰配玉带的少年人。

其中穿红衣的那个与他方才看上的生得勾魂摄魄的小厮长得还挺像。

难不成是一对兄弟?

黄堂看着阮陶坐在扶苏身边, 又看扶苏长得龙章凤姿、又身着玄色宫锦袍, 黄堂毕竟在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 一个人扛起这么大的家业, 联想到现在上郡的局势,自然能够猜到面前的男人乃是天潢贵胄。

玄色宫锦袍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穿的?

他没敢将面前的男人往长公子身上想, 但猜到面前的人多半是同长公子一块儿来上郡的公子皇孙之一。

又看对方对阮陶的亲昵维护之意, 想着这小子多半是早就在太守府被对方看上了,两人暗通款曲。

他心里不禁懊悔!

他说他这同窗的夫人平日里善妒得很,整个太守府上两个平头正脸的丫头都看不见, 怎么现在愿意买这么个勾人的小厮放在府上?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勾当?!

一时间,黄堂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他本以为老武是个老实敦厚之人, 不曾想也做这种龌龊之事!

“咱们先如今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武太守这病, 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王莽翘着脚,一副风流的做派, 看着跪在下面的黄堂, 眼神却是冷的。

闻言, 黄堂大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一眼不发的武太守, 大骂道:“好你个武植!!你自己不知去哪里得了这些个脏病,最后还来设计陷害我!”

“不、不……”武太守摆动着自己两条小短手,试图否认。

“好哇!好哇你!”黄堂死死的瞪着武太守,“我当时分明是在你家吃饭,吃出了毛病,我没回头找你要赔偿就算了,还惦记着昔日同窗之谊与你不计前嫌,现在你自己这身毛病治不好,反倒还来诬陷我了?!”

“没有……”武太守有些无助的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扶苏,“误会!长公子这一切估计只是误会。虽说临明兄确实冒犯了阮先生,但他也不过是喝多了,酒后胡言,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我的事儿定然与他无关。”

“你别说话!”潘夫人立马阻止道。

闻言,黄堂更加激动了,他开始污蔑一旁的潘夫人:“定然是你这个□□挑唆的!当初找来治病的那个西域的和尚,也是你找来的!焉能不知是你在外面有了姘头,想要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老武,最后还将事情栽在我的身上!”

“呸!你个毒妇!好狠的心肠啊!”

“你、你……”潘夫人气得眼泪直掉,手里紧紧的拽着帕子,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听人这般说自己夫人,武太守自然也恼火了,本来他还觉得自己无缘无故的怀疑自己的同窗是在不应该。

不过是个误会,解开就好了。

然而现在听对方口中谩骂着些不堪的言语,还骂到了自己夫人头上!武太守怎能不恼?

当初是这人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不慎染病这不假,可他们也并非故意,后来他的病不也是他夫人找来的和尚给他治好的?

如今,这人怎可这般污蔑他夫人?

武太守一怒,那张像是被揉作一团的脸开始便得狰狞扭曲,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半透明,隐隐能够看见下面渗透出的橙黄色的毛发,伴着喉间遏制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使得他整个人此时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头学着人站立行走的兽。

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潘夫人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武太守。

阮陶低喊一声不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两个小纸人从阮陶袖中飞出,抱着黄符直直的朝着武太守飞去。

倏地,将黄符正正贴在了武太守额前,武太守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他愣愣的看着额前的这张符,以及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夫人,后怕道:“我刚才……”

他刚才想用爪子和利齿将黄堂撕碎,这不该是他心里的念头,或者说这根本不该是人心里的念头。

武太守被黄符定在原地,他想伸手去抱正扑在自己怀里哭的夫人,但却无能为力,最终他只能无助的看向阮陶。

阮陶沉着脸,叹了口气道:“切勿动怒。”

武太守呆滞的点了点头。

阮陶将目光重新放回跪在地上的黄堂身上,压着他的小厮也被武太守方才那模样吓得不轻。

不过,他们在被卖到武太守府上之前曾是逆王府的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扶苏会觉得他们眼熟,这件事儿也就交给了他们来办。

他们自然是知道什么东西是他们该看的,什么东西是看过就该烂在肚子里的。

黄堂自然也被突然露出兽态的武太守吓傻了,但他的表现得比身边两个逆王府出来的小厮还要淡然些。

或许是因他之前自己也曾犯过病?

阮陶直接问道:“再问你一次,武太守这病你究竟只不知情?或者说,当时那个西域和尚给你治病的方子时,可有单独同你说过什么话?带你见过什么人?”

黄堂戏弄里咯噔一下,但依旧嘴硬:“没有!他自己不知去何处染了一身病,还想栽到我头上?做梦!”

说罢,他抬头看向扶苏:“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对我用私刑吗?”

“就你这样脑子里满是腌臜之事的人,就算对你用刑也不为过!”杜子美怒道。

“我腌臜?呵!你们这群京中来的公子王孙在这上郡当真是要翻天啊!”

黄堂冷笑道:“这半年,上郡可曾消停过?前些日子公子于府上连着抬出了三具姑娘的尸首,打量着谁不知道?”

闻言,众人的眼光瞬间望向扶苏,扶苏嘴角的淡笑终于挂不住了:“哦?公子于?”

“你又排行老几呢?”黄堂死死的瞪着坐在上头端方雅正的扶苏,“论龌龊、论腌臜谁又能比得上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前些日子,公子兰不知去何处弄来了一种药酒,吃了便没个人样了!那几夜,悄悄的从他府上运出来的尸体何止三具?!绳子勒死的、断了手脚放血死的、浑身皮都扒了一半扔出来的……这些你们看不见,我不过摸个小幺儿的手,就是腌臜了?”

武太守脸上汗都下来了,这些事情虽说做得隐秘,但他身为上郡太守要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事情牵扯实在太大,根本就不是他能管的。

他原本是等着事情闹出来,再摆在明面上处理,只是事情偏偏就闹不出来。

从来都无人报官,那些尸首也是悄悄往乱葬岗一埋,便权当什么事儿都有没发生过。

他能作何?他总不能去乱葬岗将尸体一具一具挖出来,让天下人尽知吧?

公子们的脸面,便是陛下的脸面,陛下的脸面自然就是大秦的脸面。

这种事情,若说是大理寺、刑部的人来管一管也就罢了。

他一个小小的上郡太守若是主动搅在里头,稍有不慎,可当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一时间,厅内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抱着武太守的潘夫人将自己的夫君抱得更紧了,这回却是不敢哭出声了。

“就是论事!”阮陶拍桌道,“你无故调戏我此乃事实,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武太守的病究竟与你有无关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从实说!若是有半字虚言,毒害朝廷命官……你试试你全家有几颗脑袋、几条命够丢的!”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黄堂说道,“我要早知道你已经给了人我也不会纠缠你,谁知道武植早将你送给了天家?”

“左右你都是要给人的,他若是没将你给那位公子,你跟着我不也一样的好?”在看向阮陶的一霎那,黄堂的语气也没方才那么冲了。

他只是觉得可惜,这么难得的美人落进侯门公府里也不知道能活的过几日。

想到这儿,黄堂冷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一旁被黄符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的武太守道:“你这病,说不准还是那日你得罪了公子兰惹上的。”

武太守额前的汗,将黄符浸湿了一大半。

扶苏的声音沉了下来,似玉环叮当清脆:“哦?武太守还同公子兰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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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门口,一辆华丽的鎏金车壁的马车听在了侧门。

小厮们认出了马车的主人连忙上行礼:“公子,我家公子现在不在府上,公子不如明日再来?”

车内小厮掀开车帘,笑盈盈的说道:“我家公子今日来不是应的长公子的帖子,而是赵公公的。”

小厮们闻言,连忙开了门,又叫门口的的轿夫将软轿抬来,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车内的人才向外伸出了一条手臂——

一条被玄色缂丝宫锦袍的袖子包裹着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