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霞, 孤雁南飞。

街上摆摊儿的也都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儿了,若是手晚了错过了闭坊门的时间就要去牢里将就一宿了。

阮陶打马街上,一路朝着太守衙门飞驰而去。

他刚到太守衙门门口正赶上放衙准备陪夫人回娘家吃晚饭的武太守, 待他将手中裹着狐裘的稻草人儿交到武太守手中时,武太守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武太守看着手中裹了狐裘的稻草人。

“城外长野岭不是前段时间闹狐狸吗?”阮陶因在马背上颠了这么久, 有些微喘。

武太守点了点头:“这不是你们卓灵阁的事儿吗?”

“我们查了,不是什么妖狐, 村民们看见的就是这玩意儿。说明什么?”阮陶挑了挑眉, “说明这并非妖狐作乱而是人祸。既是人祸, 自然就与我们卓灵阁无干了!”

“人……”武太守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稻草人, “这怎么能是人祸呢?!你们卓灵阁当差不利,拿这哄孩子的玩意儿来推脱?!”

“不信?不信您自己上山上搜去!”阮陶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您要是能搜出一只会说话的狐狸, 便是我办事不力,您大可撸了我的帽子,让我管您叫爹!”

武太守连忙抬手制止道:“别!我没那个福气有你这么个儿子!”

阮陶看着, 武太守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想必狐狸叫这件事,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阮陶这时才想明白,怪道是今日这个案子不是由毛掌司拍派给他的,而是由子美递过来的。

想必是毛掌司得知这事儿后, 知道这件事不该由他插手, 故而上报给了长公子, 长公子这才让子美带着案子找到了自己。

保不准,这事儿自己和子美事最后知道的。

武太守本以为这件事是落在卓灵阁身上的, 横竖与他无关, 谁知道兜兜转转这“杆子”又回到了他们太守衙门。

此事牵扯到大秦社稷, 加上一位长公子, 稍不注意可就不仅仅是帽子被撸下来这么简单了,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武太守能不冒冷汗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阮陶不由得感叹官场不易。

接着,他将怀中的卷文、批文一并交给了武太守,告诉对方卓灵阁查到的东西都在里面,让他明日盖了章,后日再送回卓灵阁,便算是这件事已经转交到太守衙门去了,与卓灵阁无关。

交代完之后,阮陶便拍了拍已经愣在原地的武太守的肩,让他自求多福,之后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上郡这池子水,已经被搅浑了。

打马走了两条街,阮陶看着城门楼上圆黄的太阳长叹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往回走,顺便好好冷静冷静,现在他脑子里可谓是一团乱。

此时,街上的路边的摊位已经收得差不多的,斜阳老树、轻烟袅袅,四周角楼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平添了一份边塞的壮丽。

阮陶一人一马缓缓走在街上,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还是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王莽也好、周幼菱也好、那个不知所谓的西域和尚以及在蛊障中挑衅他的人也好,甚至说一直在暗地里不断的给他使绊子的赵高,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似乎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他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没错,身上确实有那么点儿本事也没错,还运气特别好得得到了胡嫦这么一只八条尾巴的大狐狸。

故而,那些人接近他乃是因为对他有所图,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儿什么、要么是想直接弄死他或者别的什么目的。

也是因为这样想,他才会想着直接进入卓灵阁,直接与对方正面硬碰硬!

但是,今日这只狐狸的事让他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着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折腾来折腾去都不过是为了一件事——皇位!

那位前无古人的千古帝王铸造的这个庞大的帝国,所有人都是奔着这个帝国最高处去的。

阮陶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在扶苏蛊障中看见的寝宫内那彻夜不熄的灯,以及那个身着玄色皇袍的伟岸背影,仅仅是蛊障勾勒出的扶苏记忆中的幻想都能够让阮陶感觉的其身上巨大的压迫感。

唉!他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

王莽也好、那个蛊障中的神秘人也罢,不管他们抱着怎样的心态接近自己,其实人家最终的目的其实与他阮陶这个人无关,而是与那个位置有关。

估摸他们对他感兴趣仅仅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了目前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公子扶苏的身边。

若是这样,那么王莽的立场就有点儿玩味了。

他究竟是站在公子扶苏这一边的呢?还是在玩儿无间道呢?

毕竟人家是天命之子,大可以亲自上位啊。

至于狐狸口中的那个十年前死在城东,如今又突然出现的疯子……

阮陶倒是不相信自己会是一张大众脸,巧合多了那便绝对不是巧合了。

现在上郡都已经乱成这样了,明日那劳什子的大国师又要来。

阮陶又长叹了一口气,在接手古家小姐的那个案子时见到那素女鬼蛊,他以为只是巧合所以想查下去,觉得查清楚了也算是给古家人一个交代,谁知最后的线索只有一个西域和尚。

谁知,那事儿还没查清就又来了一个周幼菱,本以为周幼菱只是一只红煞与母子煞对冲的厉鬼,又听闻对方也与一个西域和尚有关,他便十分好奇。

现在他完全不好奇了!实在是不敢好奇了。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一环一环的扣上,阮陶明白自己若是再好奇下去估计这条命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他不过是想赚点儿银子、买座宅子平安终老罢了,对他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也对朝廷官职不感兴趣,怎么现在他就老是挣扎在泥沼中出不去呢?

要不……跑路吧?

阮陶脚步一顿,看着天边的红彤彤的太阳,心头豁然开朗!

是啊!他之所以挣扎在这片泥沼中出不来,是因为他呆在了上郡、呆在这片泥沼的中央,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他走人不就行了?

他又与寻常跑商种地的不同,只要有个招晃小幡儿,他去哪儿不是吃这口饭,去哪不是活?

要不回成都去吧?总之阮陶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父母也葬在那处,虽说没有亲戚但朋友总是有的。

如今水患灾情早就过了!虽说阮陶的家财在来上郡的路上因这孩子疯疯癫癫的让人尽数骗了去,不过家中再差也应该还剩了二亩地吧?

他大可回去建个草屋,在成都支个摊子!

那时,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如此一想,阮陶发现其实这些让他头疼的事儿,根本困不住他!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人,何苦和他们这一群黑心之徒这边陲之城里纠缠不休呢?

阮陶越想心中越开朗,他翻身上马准备现在就飞奔回玉泗街告诉子贡这件事儿,总之子贡也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干脆他二人一块儿“私奔”去成都得了!

就在他刚刚上马,抬手准备扬鞭时,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唤住了他:“季珍?”

阮陶一愣,缓缓回过头,只见一辆四匹骏马拉的马车停在了他身后,车帘被人从里面撩起,露出了那张俊美得动魄惊心的脸。

“扶苏?”阮陶有些惊讶。

“你这是去哪儿?”扶苏问道,“快上车吧,入秋了傍晚风大当心风扑着你,我送你回去。”

阮陶拒绝的话到了喉头终究没说出口,他将自己的马递给马车前的小太监便上了扶苏的车。

阮陶一进车便感叹这车可真是大,就是坐下四五个成年男子也谈不上挤,中间还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果子茶盏,一旁还有一只烧着水的精致小壶。

阮陶不禁想着,果然是深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到了这边塞之地依旧是这般将就。

好在对方的洁癖没有小时候那般厉害了!阮陶想着之前还蛊障中作为扶苏的近侍被迫照顾对方起居的日子就觉得头大。

扶苏先是替他斟了一盏茶:“我记得你爱喝贡眉。”

阮陶笑着接过茶盏:“多谢!”

扶苏笑了笑,又拿起一边的糖炒栗子剥了起来:“平时不是一放衙就撒丫子往家里跑吗?这是去哪儿?”

“去太守衙门转交案子,关于那只在山中胡言乱语的狐狸的。”阮陶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观察着面前的人的神色。

谁料面前的人却是面不改色的将剥好的糖炒栗子放在他面前,笑着夸奖道:“祸水东引,是聪明的做法。”

“你呢?又是去哪儿?”阮陶放下茶盏问道。

“刚从军中回来,蒙恬将军找我有些事儿。”扶苏继续拿起栗子剥着,手法堪称娴熟。

“是因为……那只狐狸的事儿吗?”阮陶问道。

扶苏笑了笑,将手中刚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嘴边,阮陶一愣随后还是张口任由对方将栗子送进了他的口中,轻轻一咬,香甜软糯的口感让人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这时,扶苏轻声道:“抱歉,军中的事□□关军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还吃吗?”扶苏问道。

“啊?你不用管我,我脸皮厚,要吃自己会伸手剥,你自己剥了自己吃。”阮陶笑道。

“我不吃栗子。”扶苏又拿了一颗栗子开始剥,“你也少吃些,栗子吃多了不消化,晚上睡觉容易积食。”

阮陶看着面前小几上摆着的果子,基本上都是栗子、松子一类的,他想起在蛊障中的那个十五岁的长公子确实不爱吃这类果子。

阮陶好奇道:“话说,你不吃买这么多干嘛?”

他话音刚落,新剥好的栗子已经送到了嘴边。

“有人爱吃,故而常备一些在身边。”扶苏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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