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和阿犊闲谈两句,顾澹离开,回自己的屋里头,他借着月光没点灯,把门一关脱衣服。脱下衣服,钻入被窝,顾澹把袄衣抚平,又披在身上。

武铁匠的袄衣,顾澹一直贴身穿着,他将袄衣的衣摆折起一截,缝短,穿的时候不至于垂地,给穿坏了。他还在袄衣的夹层里,缝进去三块金饼,就在胸口的位置,用手一摸就能摸到。

金饼这样放应该是最安全的,顾澹不打算花它们,也不舍得。

托武昕森的福,自己没穷得砸锅卖铁,有三块金饼,还有不少铜钱。

也不知道武昕森走前,将三块金饼和信纸一起放时,是做何想,倒是有几分现代人付分手费的意思。

顾澹摸了摸袄衣,躺平睡觉,他闭着眼睛,渐渐睡去。

分离这段时日,顾澹其实没有特别想武昕森。

很奇怪,在这般动**的环境下,焦虑的生活会使人变得不爱思考,仅凭着本能生存。

情爱这种东西,在这样的时代里,和那袅袅腾升的香般,都是如此的奢侈。

第二日早上,顾澹被阿犊吵醒,他被唤去村正家,一起吃了顿早饭。

吃过饭后,村正家中来了两名要随行的青壮,一伙人推着独轮车出发,前往宣丰乡。

抵达宣丰乡,拜访要出售谷子的那户豪富家,村正购得数石谷子,让顾澹和富户将钱结算,顺便做个帐。

三石陈年的谷子,掏尽了村正携来的一大袋铜钱。

这还是买的陈米,竟然如此之贵,这买的哪是粮,是人命。

很快装谷子的麻袋被富户的家奴扛出,装上独轮车,村正老迈走不动路,也坐到独轮车上,阿犊在前拉车,顾澹等人在后头推。

为免于被人察觉他们运的是谷粮,遭遇到洗劫,路上还特意装上两袋溪沙,把装谷子的麻袋遮掩。

一行人不敢耽搁,连夜推着独轮车走的荒路归家。

回到孙钱村天都快亮了,然而村正家有好几个村民聚集在院中等候,有孙钱村的人,也有陈村的,显然大家等了一宿。

村正让人将谷子倒入一口大陶缸中,亲自拿着量谷物的升斗发粮,先前有凑钱买粮的村民过来领取他们的份额。

发放完村民后,还剩不少米,待村民离去,村正才让阿犊拿来一口麻袋,将顾澹那份装上,顾澹自己将粮提走。

半袋米,省着吃,足够顾澹吃很久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因有村正和阿犊帮隐瞒,村民并不知顾澹有粮,顾澹和村正一家数口住同一个院子,逐渐像一个整体。

在这样的世道里,仅凭一人之力,是活不好也活不长久的。

清晨,顾澹负着竹筐,手拿砍柴刀走出武铁匠家的院子,他竹筐里装着那只叫黄花鱼的猫。

天冷风大,他裹着武铁匠的袄衣,那使得他看来很臃肿,实则袄衣里边的人清瘦,没有一点赘肉。

顾澹的砍柴工具一向放在武铁匠家,他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出院门,打铁的人是阿犊。这里再没有武铁匠,曾经收拾得整洁、舒适的院落,而今也显得杂乱,颓败。

在厚实的袄衣里,在紧系的腰带上,顾澹挂着一只球形小香囊,小香囊熏着香,能闻到香气,而且也给腰腹带来暖意。

黄花鱼缩在竹筐里,半眯着眼,它已经不再是只小猫咪,有着较大的个头,虽然和主人一样长得瘦。

顾澹本不想带它外出,但它偷偷跟着顾澹出门,为避免它被饥饿的村民烹掉,只好将它带上。

打铁声相伴,听着声,想起当初还和武铁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当渐行渐远,听不到那熟悉的叮当声后,顾澹心中不免怅然。

可能是因为清晨的天气太冷,可能是山林荒凉,顾澹心底的一份思念之情在蔓延。

一时恍惚,待他驻足,抬头一看,他正走在竹林小径里,这本不是要去砍柴的路。顾澹不急于砍柴,他在林中踽踽独行,听竹风涛涛。

在这里他感到特别的孤寂,无形而袅袅的香气环绕着周身,他嗅吸香气,收揽袄衣,往昔与衣主的情意如缕似雾缠绕心头。

他没有留意脚下,没有看视前方,当他脚下的泥径突然变成了现代的柏油路,他踩在上头仍未察觉。

“喵喵!”

背后竹筐中的黄花鱼突然叫唤起来,显得那么不安,焦躁。

顾澹正觉奇怪,秋风忽地猛烈刮起,拂面而来,将人吹得趔趄,他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就站在一条柏油铺的乡道上,柏油路弯曲向前,转弯处立着一面现代的交通凸面镜。

一辆摩托车突突地从顾澹眼前开过,摩托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穿夹克牛仔裤的村民,村民朝顾澹投去一眼,显然是觉得他的装束奇怪。

第31章

武昕森离开孙钱村后,与昭戚在城东大营碰头,两人便就启程,前往位于前线的合城。

这一路行程,所见饿殍遍地,许多村落荒废无人烟,满目疮痍。

途径合水北岸,夜宿渔家,渔家清寒,渔屋破旧。

武昕森站在渔屋前,览收一片水泽,耳畔风声呜咽,心绪飘远,他离开孙钱村已经有些时日了。

前方,水棹声起,一舟靠岸,五名士兵走来,火把在风中忽明忽暗,隐隐可见走在最前的两人抱着酒,提着食物。

食物不过是几条河鱼,一只瘦鹅,酒难喝似醋,不过这可能是附近百姓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

当真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席案上,昭戚道招待不周,武铁匠淡然饮下酸酒,望着水月说:“五年前,我出桐谷,途径此地,当时,河畔的居民有百来户,而今只剩二三十户。短短几年,民生凋敝至此。”

这仗再这么打下去,恐怕真要赤地千里,千里无人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