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窦应捕看来是信了,武铁匠说的经历虽然有点离奇,但也不易证伪,惠和里在长郡,窦应捕不了解那边情况,也不可能跑到隔壁郡做核实。

紧接着,窦应捕让武铁匠陈述他擒贼打斗的过程,武铁匠说山贼见围捕的人众多,急于逃跑,没做什么抵抗,就在山神庙上被众人给制服住了。

窦应捕难探虚实,还想盘问点什么,这时屠户进来,他那魁梧的身材,满脸的横肉,甚至腰间围着那条污浊的皮围裙,都在彰显他的剽悍,很好地吸引住窦应捕的注意力。

屠户被询问,他说的跟武铁匠说的差不多,都是全村村民的功劳,他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有些力气。屠户虽然不机灵,但村正早就叮嘱过他了。

窦应捕听到两人的说辞大致相同,不再做询问,他让村正将两名山贼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名姓报来。村正说这两人都是石龙寨的山贼,一个叫曹六郎,是石龙寨寨主的义子,一个叫梁熊。

听到村正说出曹六郎的名号,捕役们都面露喜色,曹六郎在县府里有通缉文书,押他送官法办的捕役能领取一笔可观赏钱。

曹六郎伤重没有移动能力,众位捕役从村正家中找来一块大木板,将曹六郎往木板上一方,抬着走。

至于梁熊,他自个能走,他被戴上木枷,由一位捕役押解他。

送走捕役,捕役带走山贼,村正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

顾澹有点不解,贴着阿犊耳朵,小声问:“抓贼会有赏吧,屠户为什么不说自己有功劳?”

阿犊压低声说:“那是顾兄有所不知。”

你有抓贼的本事,很好,遇到穷凶极恶的盗贼,捕役都会机智划水,然后推荐一些民间勇士给县官,县官差遣勇士去缉拿。

能拿来自然是好,有点报酬,如果限期擒拿不来,那是要问责的。天天受差遣,疲以奔命,官府可不管你能不能糊口,是不是荒废了营生。

何况这本就是极危险的事,被盗贼杀死,还没有个工伤理赔,死了也白死。

在这样的世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无法独善其身,自晦是种生存智慧。

捕役和山贼一走,围观的村民也就都散了,顾澹进村正家中,坐在武铁匠身旁,听他们聊事。石龙寨的两名山贼被送官法办,这事传出去后,附近饱受石龙寨骚扰的村落会受到鼓舞,最好能联手对抗山贼。

指望官府来剿贼得是牛年马月,或者得等改朝换代了,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老朽以前与陈村的村正提过巡村的事,他一向很赞同。咱们村和陈村相邻,每天黄昏,两个村子各派十名儿郎,拿棍带锣,沿着桃花溪巡走。见到山贼过溪,就敲锣喊人,能保两村的安全。”

村正与石龙寨斗智斗勇很多年,这个法子往年他也实施过,事实证明有用。唯一的弊处,就是村民容易懈怠,渐渐夜里又不愿去巡视,尤其到冬日。眼下先应付着,日后事,日后再谈,水来土掩。

武铁匠待村正说完话,他才道:“可以由我来带队巡逻,还得告诫村民不要独自进山。”

曹锦有好几个义子,都是工具人,但难保他不会想报复,得有所提防。武铁匠不介意站在桃花溪畔,击败一个个来犯的山贼,这是他现下能做到的。

“这么些年来,多亏有武郎君在,看别村被他们抓去多少人,就咱们孙钱村还完好着。”村正有些感慨,他当初收留武铁匠,就是指望他能保护村子。

村正站起身,拄着杖道:“老朽这便去陈村,让他们村抽些人手,一起巡视村子。”

村正把阿犊唤上,他老迈腿脚不便,需要阿犊在路上照应。

武铁匠和顾澹在院门外与村正相辞,送他们祖孙离开。

孙钱村如村名那般,是孙钱两个家族的居住地,孙钱村村户多,而人多的地方就存在复杂的人际关系。

顾澹跟着武铁匠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孙吉家院门口,忽然就有个老妪凶神恶煞般跑出门来,拿盆水泼顾澹,嘴里骂着妖人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是盆污水,顾澹见是个老太婆,忍住了,武铁匠挡在顾澹跟前,看向这位村里有名的恶妪,与及她身后站着的四五个亲戚。

武铁匠在村民眼里一向令人畏惧,但老妪素来蛮横,倚老卖老不怕他,举拳捶他:“你们把我儿害惨!”

孙吉被屠户等一众村民打得卧床不起,而且还打折了一条腿,他受到应由的教训。村正看在孙吉亲戚求情的份上,没有将孙吉送官。

其实送给捕役,人家也不要,嫌累赘。又不是通缉犯,赏钱没几个,还得抬着走。

老妪纯属无理取闹,孙吉从小就受父母宠溺,长成一个无赖,长年累月,本是小恶,终成大恶。

要是按罪行算,孙吉本该被视作山贼同伙,一并送官法办,老妪估计哭都哭不出来,还能拿污水泼人。

“休来无理取闹。”武铁匠拉开老妪,他本就一副凶相,不悦时更甚,一双黑色的瞳子冷冰又危险。老妪这时才生出畏惧,往后退开,院中有人匆匆过来,将老妪拉走,是老妪的亲属。

武铁匠带着顾澹离开,顾澹一路不语,走出老远,快出村子,顾澹才问他:“百寿,你想没想过搬到别处去住?”

曾说出搬家还不容易,在哪不是住,我是孤汉的武铁匠道:“我住哪实则都一样,倒是你不如想想该如何回去。以往听你说来,你们那儿相当太平,官府轻徭役,百姓富庶。”

顾澹想回到现代,曾经做过一些傻事,像爬到山坡跳土沟,在竹林里狂奔之类,武铁匠都知道。顾澹以往也常将要回去挂嘴边,近来倒是提得少。

“跟这里当然不一样,可惜我回不去了。唉真倒霉,遇着这样的事。”

顾澹抬起袖子,闻了一闻,厌恶地皱鼻子,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一声叹息。等到家,他立马去洗澡,衣服还要用水煮一煮消消毒。

武铁匠神色一怔,他停下脚步,顾澹见他不动,不解抬头看他,武铁匠斜视一旁的溪流,道:“去那边洗澡。”

那是一条平日洗衣服的小溪,当然武铁匠也常在那儿洗澡。

他们已走到村郊,附近没人。

“不去,会被人瞧到。”顾澹是文明人,总觉得在野外扒光衣服洗澡,就像个流氓,要是不巧有村妇经过呢?

武铁匠道:“我帮你守着,有人来你可以躲到桥下。”

浑身臭味实在是太难受,顾澹赞同这个提议,他来到溪畔,找处有芦苇遮挡的地儿脱衣服,武铁匠站在一旁,直勾勾地,毫无遮掩地看着他。

顾澹停下解衣带的动作,瞅武铁匠,武铁匠还抱胸示意快脱,顾澹边脱边想真是个恶妪,可把他害惨了。

顾澹脱得只剩条裤衩,泡水里用力搓头,头发上也沾染到那股臭味,想到那是人的溺物,顾澹简直头皮发麻。武铁匠坐在石桥上看顾澹洗澡,他曲着右腿,手搭在大腿上,腰板笔直,恣意不羁,那副坐姿特别帅,顾澹偷瞄了两眼。

村郊只有他们两人,再无他人,僻静又自在。

夏日洗澡是件舒畅事,溪水凉爽,顾澹张开手臂在水里划动,他问:“百寿,你跟那个八字须说的话都不属实吧?”

“哪个八字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