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很深了,郑德打来了电话。

“怎么,有新情况?”高翔习惯性地坐起身。

“没有,睡不着觉。忙了两天,想你和碰碰情况。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没有。我也在琢磨案子的事儿,就是你不打电话来,明天我也会给你打。你在哪儿呢?”

“家里。”

“嫂子和乐乐睡了吧?”

“睡了,没事,我在阳台上呢。”

“好,那你先说吧。”

“行。仝思雨一案的网络追查基本快结束了。三百多网友,逐一排查,就剩五个至今没有接触过,一直没上线。如果这五个人再排除嫌疑,仝思雨一案就等于走到死胡同里了。我是越排查心里反而越没底,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最后这五个人被排除嫌疑,而是担心罪犯已经漏网了。网络这个东西,全靠不见面的闲聊,很难准确判断对方的真伪啊。”

“的确难度很大,难为你了,郑德。”

“咳。说什么呢。没什么难为的,就是心里着急。还有,我这几天对谷新方打过工的几个单位做了一些调查。自从去年底红岭机械厂倒闭后,谷新方先后在五个地方干过。酷儿娱乐城,丽都洗浴中心,福隆客超市,一家私人汽修厂和科佳电器公司。”

“干过的地方还真不少。”

“对,可在哪儿都干不长。”

“干不下去的原因呢?是不是和他饮酒有关?”

“一点儿不错。酷儿娱乐城和丽都洗浴中心都只干了半个月左右,没和什么人发生纠纷,都是因为工作时间喝酒,被单位直接炒了鱿鱼。他在福隆客超市打工期间,据超市负责人说活儿干得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一次和一个顾客发生了冲突。原因是他在场内修电路时梯子被一个顾客给撞了,险些发生危险,本来是有理的事儿,结果那个顾客挺不是东西,揪住他骂人的事儿不放,非得找超市经理理论,超市为了息事宁人,让他走人了。顾客的情况摸不到,反正那事儿吃亏的是谷新方,和丫丫的被害应该无关。在私家汽修厂干的时候,他因为喝醉酒和人打过架,导致对方头部外伤,缝了五针,对方进行了法医伤情鉴定,鉴定结果是轻微伤。谷新方私下赔付给人家两千块钱。这是三个月前的事儿。谷新方当即被厂子开除。被打一方两个月前也辞职离开了。”

“受伤一方的情况调查过吗?”

“正要跟你说呢。是车兜儿村的农民,叫刘财,34岁,作为车兜儿村拆迁户在河里小区有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无正式职业,也不是什么良民,从外围调查看他和一个叫阿三的带的流氓团伙有染。刘财从汽修厂辞职后自己做服装生意。我按厂家提供的地址去了他的家。人不在,据他爱人说是去外地进货了。前天走的,说是今天回来,临时有事耽误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谷新方被开除后和他还有接触吗?”

“谷新方说是没有。但是我发现谷新方的话不能全信。汽修厂的工作经历并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他离开福隆客超市和进入科佳电器公司之间有两个月的空当。如果不是我们在筒子楼摸排时曾经从侧面了解到他那段时间并不是一直闲散在家,他还不会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呢。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才支支吾吾说了汽修厂的工作经历。你说这人什么心理?难道他不想多提供一些线索,尽快破案,将罪犯绳之以法,为丫丫报仇吗?”

“很尴尬的心态。自认为和案件无关就潜意识逃避个人不光彩的经历。”高翔又想到了林雅,是否也存在这样的心理。

“要知道不光彩,少喝点儿酒,少惹点儿事啊。真是。”

“对刘财的体貌特征有了解吗?”

“嗯,从厂方了解了一下,身高大概一米七,人挺结实。确切的,等他回来一见面就清楚了。”

“嗯。你继续说。不是还有一家科佳电器公司吗。”

“对,跟丫丫被害没什么联系。科佳电器公司是谷新方最近打工的单位。八月初去的,公司负责人对他最初的表现还比较满意。自从丫丫被害后,谷新方酗酒的情况加重,经常酒后上班,公司对他的遭遇很同情,就没有进行追究。但是前天,他又是酒后去给顾客家安装空调,顾客是个女同志,据说他在安装过程中对人家言语粗俗,被顾客投诉到公司,公司把他开除了。这就是他离开红岭机械厂后的大致工作经历。是不是他还有其他隐瞒的情况就不好说了。都是私人的,他不主动说咱们很难一一核实。”

“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无论是谷新方还是林雅,他们对自己的情况都有所隐瞒,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少麻烦。”高翔就把周大洋的事儿,以及对林雅雨夜迟归的调查结果告诉了郑德。并重点强调了张柳、葫芦反映上来的新线索,网络大款以及那个和林巧珠有过密切接触的小个子男人之间有没有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待继续侦查。

郑德听完说:“真是意外的收获。高翔,我越来越觉得三起案子有联系。总是在调查一起案件的时候意外发现另一起案件的线索。就是线索显得有点杂乱。感觉存在某种联系,又找不到明确的连接点。”

“对。虽然新线索上来后,表面上看对三起案件的前期推理提出了一些质疑,但我考虑这主要是因为案件的整个过程过于复杂,缺失的环节又太多,零散线索上来后,很难一下子纳入到粗略的推理过程中去。只有随着零散线索的增多,粗略的推理得到进一步的细化,整个链条才有可能最终清晰完整起来。”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哦,高翔,林雅那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考虑好。目前看谷新方虽然平时惹的事儿不少,都还没有构成对丫丫的威胁。等我们见过刘财才能基本确定丫丫的被害是否和谷新方有关。至于林雅,她的精神状态还不稳定,我想她的情况很值得再查一查,工作上的问题应该不大,主要是感情方面。”

“女人心,海底针啊。想查清没有旁证的事儿不容易。”

“试试看吧。网络上你盯紧点儿。林雅这边有什么新线索我会及时告诉你。咱们还是兵分两路,抓紧时间找线索。”

“好。”

第八章 风筝是我们的翅膀

陆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遍布世界各地,天成公司作为陆氏集团设立在中国的第一家子公司,以房地产开发、酒店餐饮、商业街建设为主营项目。公司进驻X市的两年,为X市的经济发展注入了大量资金,同时也为陆氏集团自身在中国进一步扩宽市场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天成公司在国内的最高负责人是副总经理戚远征,总经理的位置一直由陆氏集团董事长陆之恒的孙子陆天成挂名。天成公司的名字也由陆天成的名字得来。

这次为了迎接陆天成的到来,天成大厦的工作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状态。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气氛。会议频率增加,部门间的联络增多,部门内部整合力度加大,各级负责人在关键时期都表现得严肃、庄重、谨言慎行、不苟言笑,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连作为天成公司副总经理的戚远征也一改平时无规律工作日的习惯,连续一周朝九晚五待在大厦里主持大局。整个公司的工作秩序有条不紊,高效肃整。

对于即将到来的总经理,除了大厦最高级别的负责人心里有数之外,其他的人对其人其事都不十分清楚。大家知道的就是内部有传闻说陆氏集团有人事调整的意向,原董事长陆之恒有可能在近两年内选择合适的时机卸任,将整个陆氏集团交给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年仅三十二岁的孙子陆天成主持。消息尚不确凿,新闻界对此只有小篇幅的报道,这也非常符合陆氏集团一贯行事低调的作风。即将到来的总经理正是有可能接任陆氏集团董事长之位的陆天成。陆天成此行的目的不仅关系到天成公司与X市市政府之间的一次大型商业开发项目的洽谈,也是他工商管理硕士毕业后实地工作,积累经验的开始。这是否意味着为他接任董事长一职拉开序幕呢?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神秘的总经理一时间成为了公司上上下下议论的焦点,演化成了极具悬念的猜想。

叶子所在的部门负责公司全部资料的整理和翻译,负责公司总部的信息联系。陆天成是华裔,但他对中文的熟识程度连戚远征心里都没底,而且随行人员多数是美国人,虽然翻译一定会在随行之列,却不可能在会议现场将天成公司的全部资料以口头形式临时翻译给与会人员听。依照惯例,天成公司必须事先将所有资料翻译成英文,并确保与会人员人手一份。这个工作量是相当大的。叶子除了白天在公司上班,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对资料进行反复核对。不但如此,叶子还因为出色的语言能力理所当然地被选派为公司翻译,陪同戚远征列席会议。

叶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高翔了。甚至电话都很少。还好吗?累了吧?早点休息。似乎就是高翔说过的全部的话,叶子觉得高翔明显在有意躲着自己。也许是工作忙,压力大吧,叶子想。叶子手里有高翔那边的钥匙,但高翔简短吝啬的言语既没有表现出希望叶子过去,也没有过来接叶子的意思,叶子反而不好意思自己随便过去。一切都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吧,叶子告诉自己。叶子并不知道高翔是因为手臂上的伤才有意躲避她的。

陆天成一行人的到来非常低调,由天成公司派专车前往机场迎接,然后直接下榻在天成公司名下的凯萨酒店。完全没有惊动当地媒体,也没有召开记者招待会。

第二天上午,陆天成和随行人员一起,由戚远征陪同直接进入公司各部门进行现场参观。这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包括副总经理戚远征。也让所有人都目睹了陆天成的风采。干净、挺拔的男人,俊朗而干练,文质彬彬却十分威严。陆天成对天成大厦的工作秩序有了初步了解后才提议去会议室。

会议室在十九层。叶子一早就赶到公司,对资料进行了最后的整理和校对。她和几个专派人员一起进行会议准备。谁也没想到陆天成一行抵达天成大厦后并没有马上到会议室,而是直接进入了工作现场。大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是在会议室等,还是赶到楼下去?

戚远征已经从两次简短接触中充分领教了陆天成简捷实效的行事作风,他让秘书通知各部门一切按照日常工作状态进行,不要做刻意安排和介绍。叶子得到通知留在会议室等待。

叶子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紧张,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叶子从不怯场,也不畏惧和达官显贵见面,尽管她不喜欢,她与生俱来一种淡定从容的气质。毕业实习的阶段,叶子经常会作为翻译参加各类重要的商务洽谈会以及中外人士组织的大型商务派对。任何场合她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所以当叶子参加天成公司的招聘面试时,曾经在一次大型商务洽谈会议上与叶子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事部经理一眼就认出了叶子,他对叶子留有清晰的印象,当即就录用了她。叶子实在没什么可紧张的。但此刻她就是有点儿紧张,或者说有点儿恍然,是预感到什么吗?叶子狠命摇头,她走进会议室旁边的小休息室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慢慢喝,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没有用!

男人生活靠逻辑,女人生活靠直觉,这话不无道理。叶子一向都有很强的直觉。就像现在,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陆天成一行人正准备乘电梯上楼。那一行人中潜在着某种与她相关联的事物,它悬浮在气流里,神秘诡异,踩着时空中的介质提前抵达了叶子的神经。它离她越来越近,信号越来越强烈,仿佛岁月的流沙倒流出玄幻的前迹。那些一度被流沙吞没的前迹,正在流沙的回退中恢复原始的面貌。它究竟是什么?

他们要上来了,叶子说。他要上来了,叶子说。啊?旁边的一个同事没有听清叶子说什么。这时,叶子的手机响了,是戚远征的秘书。叶子,我们马上进电梯了,你们准备好。

叶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纸杯。不管来的是什么,都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走回会议室,打开大门,站在门口迎接陆天成一行人,迎接她潜意识里预见的某种真实或幻觉。

一个重要的男人注定会在她的生命中缺席。冥冥中,神意便做了另外的安排,将他作为一种补偿,安放在了她的生命里。她从出生就和他在一起。他是拥抱她的第一个男子。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新鲜、脆弱的身体以及她原始、本能的哭泣都在他小小的怀抱里自由绽放,他幼小的臂膀便因为这无邪的绽放而紧张得发抖。他,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等待她、呵护她、守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