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4.天津之陷

一九零零年五月,北方平原上。

一列由北下开来的火车正缓缓驶进站台,一群村民已经等候在此,火车还未停稳他们便急不可待地涌向车厢,火车上的官员拿着手里的棒子站在门框边敲打着火车皮,发出梆梆地响声,可这群村民仿若未闻,还是把官员给挤下了火车。

这里是北京驶来的第一个大站—廊坊。

这群村民也许正准备去往杨村或是天津又或是比天津更远的地方,至少不是在廊坊了。

就在前几日,火车站周边的所有大村子被义和团占领,并扬言要村民们加入他们,如果不加入便只有被迫离开,许多老实巴交的百姓根本不懂那套团义,连夜便收拾着行李离开了自己的家。

可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哪里才能收留他们?

有亲戚在各地的都去投奔了,没有亲戚的便都来了火车站,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只能跟着火车的轨道或往上或往下。

火车官员怒吼着这群逃难的村民,让他们赶紧下车,见没人理他,便揪着两个刚涌上火车的村民的衣裳就往车下拖,几个村民重心不稳,连忙抓住了前面人的衣角,可官员怒极了后的力气实在是大,几个村民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躺在轨道边直嚷嚷。

怒极的人开始对躺在轨道边的人一阵拳打脚踢,那村民捂住头直叫唤:“官爷饶命…官爷饶命…”火车官员嘴里骂咧咧几句,才算是解了恨。眼见又要去扯上车的人,几个村民惊慌,推搡着前面的人喊道:“往里走往里走…”

此时,一节车厢的角落里,内森已经起身,正在往这边看过来。见几个中国人推搡着进了车厢,他好奇不已,便往几人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内森走到几个中国面前,问道:“你们没有车票吗?为什么这么匆忙?”

几个村民侧目而视,转身又朝拥挤地车厢下看了看,内森顺着他们的目光也往车厢外看去,几个火车官员正在往车下揪人,走在后面的人已经被拉扯了下去。

内森对着人缝朝一个官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官员顾不上答话,朝他看了眼,又继续拉扯着人群,转眼,门框边的人群已经被扯落地七七八八了,就只剩已经进了车厢的几人。

几个村民刚一进车厢,便急忙揉开面前的内森,急忙往两头的车厢分散而去,惊得原本车厢上的乘客一阵叫骂。

一转眼地功夫,他们便在叫骂声中隐藏了自己的身躯。

紧接着,官员们也上了车厢,焦急地推开了内森,朝车厢而去,他们粗鲁地拉扯着原本车厢上的乘客问道:“看见他们了吗?往哪边跑了?”那被摇晃地直甩头的乘客赶忙摇头又点头。

顺着乘客手指的方向,官员们撇下了那人。

内森连忙跟了上去,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朝自己的座位跑去。见他提起了自己的皮箱,转身又朝那群人追了去,留下了车厢里的一阵窃窃私语声。

再把目光转到那几个慌忙而跑的村民身上,转眼他们已经跑进了火车的头厢里,眼见着已经没有路再跑,身后在此时响起了官员们的脚步声,追上后被毒打还是寻找逃脱口?这只是电光火石间地一次选择。

眼见着官员手里的木棒越来越近,“吱啦”一声恰巧响起…有人旋开了车厢上的紧急出口把手,朝几个村民喊道:“快...快从这里出去…!”

几个村民稍作犹豫,只得无奈地从紧急出口门跳了下去,连一声多谢也没来得及朝打开紧急出口那人道一声,当几个村民已经跑出去老远时,才有人朝车厢这边挥了挥手,转眼,便消失在了荒蛮地野草丛里。

官员们立在车厢口,看着远去的身影,谁也没打算再去追,原本就是一场闹剧而已。

当内森也赶到时,几个官员已经从他对面走来了。

他适时拉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官员,问道:“刚刚哪些人是谁?”

官员摇摇头答道:“不知道,应该是附近的村民,想搭火车但没有付车票钱,被我们追得慌不择路跑了。”说完,指了指刚刚还开启的车厢门方向,此刻已经被关上了。

内森讪讪笑道:“他们跑得可真快啊!”

“可不是嘛!跑得比兔子还快。”官员接话道:“您也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内森点点头,那官员也走了。

这节车厢的空座位不少,内森朝几个乘客望去,见都是长衫马褂的中国人打扮,未作停留,跟着也往自己的车厢走去。

就在靠近紧急车门的一个座位上,那个打扮地非常简单的人,偷偷地笑了笑,不就是刚才那个打开车门朝那几个村民喊的人吗?

此时,谁也不会发现,他看似老实地面孔里暗藏着一丝精明。

而车厢门的座位底下,有几个人匍匐在地,就算走近应该也很难被人发现吧?因为他们被几个箩筐挡住了身形,连刚刚的那几个官员也不曾发现。

原本空旷的车厢里,填补进来的几个人已经混进了人群,悄无声息的。

火车在这时响起了鸣笛声,当车轮转动时,几个隐秘在草丛里的人冒出了头,正是此前“慌忙而逃”的那几个村民,他们笑着目送了火车的离开。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当火车开往杨村时,也许还会发生同样的状况?

………

自租界组建了自卫队以来,各方人士都参与了进来。

天津城外的枪炮声时不时传来,自卫队负责起了租界各处的巡逻工作,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让平民百姓多了一丝安全感,至少大家都敢于出门了。

天津城通往塘沽的电报线路再一次被切断,自卫队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到作乱的人,大家似乎都在猜测,这是有人混入了租界里,可租界里人口众多,谁都有嫌疑,谁也都没有作案动机。

英国工会牵头,召集了各国工会的头目开了几次工商会议,由于电报线路和火车线路的不断被损坏,已经威胁到了商会的正常运作。

大家商议,先派出一支自卫队前去各地查看,把通讯线路恢复,还应该寻求各国军队的保护,工会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商人占据了租界的经济大头,这一部分人都是商界的精英,更应该得到严密地保护,可一部分人又提出抗议,觉得大家都应该受到公平的对待。

维多利亚大道里的经济巨鳄们,在这样的时刻,竟然为保护谁而吵得面红耳赤。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时,会议室的大厅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来…

门外走进了几个穿着西装交领衬衣,头戴礼帽的男士,见领头的一人脱帽说道:“抱歉,打扰各位了,我是美商茂生洋行的经理,我叫易孟士,很高兴见到各位先生。”1—解释1

参会里有人认出了易孟士,起身回答道:“易孟士先生,我们现在正在开会。”其意思是,突然打断别人的会议,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易孟士讪笑道:“所以再次抱歉,但我作为美国工会的一员,也应该有资格参与你们的会议吧?”

有人觉得易孟士没有礼貌,起身便指责道:“召开会议之前,你们美国工会表示不参与进来,怎么又突然来了?”

易孟士冷静说道:“先生们,请允许我说几句话,可以吗?”

几个工会成员表情不太好,见英国工会的代表一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便闷声没有搭理。

易孟士见无人反驳也无人搭腔,倒是端坐中央的人一副好奇地表情,像是并不反对他要说什么话一般,随即,他朝身后的人示意:“内森,你把在北京的情形和一路回来遇见的情况告诉各位先生。”

是的,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人正是内森。

“好的,先生。”内森整了整衣裳,开口道:“北京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前几日,荷兰公使馆的一位官员在外出时无故遇害,就在与中国城交界的一条巷子口…!”

瞬时便听见会议厅响起了抽气声,有人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可内森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想要的就是大家有这样的反应,于是继续说道:“就在昨日,一位美国商人在哈德门大街的商铺里被一伙人抢劫了,他被人现场打伤,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时死亡了。”

会议室里终于炸开了锅,大家纷纷问起了北京的情况来…

“我建议各位先生不应该只坐在会议室里用嘴就能讨论出对策来。”内森继续说道:“就在今日我回天津的火车上,杨村附近的火车轨道再次被人为损坏,虽然已经及时被抢修完毕,可并不能代表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租界里的电报线路也被损坏了。”有人提醒道。

“还有邮政系统......!”又有人说道。

“大家也都知道了,也许这些还只是开始而已…!”内森回答道:“所以,大家需要做的是请求各国的公使馆,寻求更有力的保护,工会还应该组织自己的义勇兵,毕竟军队的派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我们也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先生们,此事迫在眉睫。”

一旁的易孟士也接话道:“我已经通过我商行召集了一些义气人士,大家都随时准备着。”

终于,那位坐在主位的先生也开口道:“我会联合各国商会向商界发出消息,尽快组织义勇兵。”

内森和易孟士终于松了口气:“谢谢各位先生的理解,抱歉打扰了。”说完,就出了会议厅。

今日,中国的黄历是五月初四,诸事不宜,诸事皆忌。

而再过一日,便是中国人传统的节日—端午节。

可在这样一个时节里,外国人根本不懂中国老历里的不宜和忌讳。

就在端午节这一日,一支美国和英国联合的先遣队被派驻去往北京,旨在保护公使馆的安全,爱热闹的中国百姓们在这一天也目睹了扛着枪支炮弹的外国士兵们扬长而去,可谁也没有当一回事。

而头天的内森,在面对一堆唯利是图的各国工会时,差点没把自己修养已久的好脾气给破坏掉,如果不是易孟士先生的支持,他或许连那扇门也不愿意进。

今日,内森去了克森士道。

司徒聘婷在见到他时,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都没有问询他为何回来,反而是关心起北京各地的情况来,显然也是收到了一些传闻。

“前几日,我收到过一封麦尔斯的信件。”司徒聘婷说道:“可这封信件迟到了很多天,是因为月初时的邮政系统被阻碍了,我想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城外最近不是很太平,火车沿线的村子有很多流民,大家都挤到了火车站里。”内森回答道。

“北京最近怎么样?”司徒聘婷又问道。

“很不好,死了几个外国人,城里一片乱糟糟的。”内森回答道:“你没事尽量不要出门,天津也并不如北京好。”

司徒聘婷思量了片刻,才问道:“你还去北京吗?”

内森想想回答:“目前是不会回去了,但也不好说。”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要再回北京,请一定告诉我一声。”司徒聘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