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5.祥缝铺子(2)

像是受到了无比巨大地惊吓,那人连忙把司徒聘婷往外推。

可越是推拦,那个一杯倒的醉鬼就越是像个讨厌的黏纸,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上来。

气急不已的男人终于失了一贯以来地好脾性:“司徒聘婷,你给我站好!”可让一个醉酒的人听话?无疑是在对牛弹琴,何以成事?还真是气急后的单纯。

彷佛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那人不顾醉酒的人是否还有精力,嫌恶地推开了司徒聘婷。她就那么直挺挺地摊在马路上,有不少过路的行人朝他们看来。

此时,那人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不是面对一个醉酒的人发愣。

见他又嫌弃地说道:“司徒聘婷,你醒醒!”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得不用脚去撩她,可司徒聘婷像具尸体一般,丝毫没有动静。

此时他的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丝想走人的冲动。

可看着司徒聘婷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那件漂亮的长裙甚至沾染了灰尘,浓密的长发随意地耷拉在一旁,竟然那么的可怜。

不得已,他低矮着身子把司徒聘婷抱了起来,那样瘦弱的身体在四月的冷清街道里显得特别地萧索,彷佛一阵风便要吹跑他,可就是这样一具看似孱弱的身躯,在往后的岁月里竟也能为她支起一片宽阔的天地。

不过这是后话了。

……….

爬墙的藤蔓一直延伸到了二楼的阳台里,一只早起的鸟儿在它身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清晨的露珠和虫子唤醒了鸟儿的活力,鸟儿却唤醒了还在梦境中的人们。

关于昨夜,我们都缄口不提,那么早晨迎来的必将是愉悦的一天。

司徒聘婷似乎并不记得昨夜醉酒后的事,那杯火辣的酒让她的肠胃极度地不适,这是每一个不知者们必须得到的惩罚,也是最好的教训。

她捂着肚子极不舒服地走到一层,想要问问肖管家有什么治疗胃痛的药物,可整个一层并未见到老年人的身影,倒是柜台前有个难得的人在—-舒怀信。

可是舒怀信正埋头在自己的事上,根本没有留意她的到来。

只见她敲了敲柜台,有气无力地说道:“早上好,舒老板,请问你这里有什么解胃痛的药物吗?昨晚好像不应该喝酒的。”

舒怀信抬头,见她一副痛苦的表情,便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情:“谁让你喝的?我今早听说,肖管家原本是阻止你不要去“酒“吧的,可你还是跟着那几个俄国太太去了,怎么?现在知道难受了?”那表情,多少还带着讽刺的味道,噎得司徒聘婷不知如何应答。

原本想解释几句,可一转眼又想;“您昨晚不是也去了吗?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终究是可看他的表情不怎么友好。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呢?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其实并没有问对面的舒怀信,有些自问自答的意思,可舒怀信一听,呵声讽刺一笑,接道:“是昨晚的风把你刮回来的。”

司徒聘婷未作理会,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肖管家去接我了?”

“肖管家已经那般老了,怎么可能大半夜去接一个醉鬼?”舒怀信又讽刺道。

“我不是醉鬼,我就是一时大意了而已!”司徒聘婷辩解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舒怀信满不在乎地答道,也不管司徒聘婷是不是在听,径自就掀开柜面的木板,走了出来,可才刚走出去几步,又转头对司徒聘婷说道:“桌上应该有一碗葛花汤,是肖管家走时给你熬的,你记得喝了。”顺势,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那碗葛花汤还冒着一丝热气,显然是熬好没有太久,司徒聘婷顺手端起来就喝,比意想当中的更可口,温暖的汤水下肚,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

祥缝楼每日九点开门,晚上五点关门,这是舒怀信定下的时间,也许是做洋人的生意,也就遵照了洋人的作息时间。

此时,店内的小厮刚巧开门营业,就有几位洋人进来,小厮机灵,察觉出几人都不是店里的常客,便殷勤地给客人介绍起来,可一行人中,有一个明显是身份较高的人,因为他不会汉语,几乎都是身边一位洋人在翻译,可几番介绍下来,那人都不满意款式,小厮有些无奈,便想找楼上的老板来应对客人。

小厮把几人招待到沙发区坐上,便匆匆上楼去找老板了,也亏得舒怀信今日难得没有外出。

匆忙从楼上下来,便见几个洋人正襟危坐,彷佛并不是来做衣裳的,倒像是来跟人谈判一般。舒怀信似乎也察觉到一丝不安,他在外租界待了十年,租界内大小职位的人他是见过一些,可这几人来的如此贸然,并且都是生面孔。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缓步朝几人走去。

“您好,我是这里的老板,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几位效劳的吗?”他声音温存,少了些生意的狡诈之气,倒像是在询问几位朋友一样。

几个洋人起身,便由那名翻译说明了来意:“老板您好,我们是来做一些衣服的,不知道老板是否可以做?我们有带样纸来。”说着,便把那份图纸递给了舒怀信。

图纸展开来,是一件衣裳的样式,不像传统的中式服装,也不像典型的西式样式,倒有些像一件结合了中西特点的衣裳。

舒怀信不解,便问道:“请恕我冒昧,请问这是哪里的款式?在下从未见过。”

翻译一听,便对身边的洋人说着什么。

那洋人一听,也跟翻译解释着,舒怀信的耳力不错,能听到洋人用的是英文。

“先生,请您不妨跟我说吧!”舒怀信适时地开口说道,竟然用的也是英文,而且听上去发音不错,那位先生侧目惊讶,转眼又恢复了平常。

索性就由他自己说:“我想做一件中西结合的衣服,既想要中式那种交颈,又想要西式的束腰,你能帮我做出来吗?我的太太下月要过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那请问您的太太有什么喜好吗?比如颜色、布料的选择上。”舒怀信问道。

“希望既能体现你们中式的温婉,又能体现西式的展现女性柔和之美,我的太太很喜欢中式的刺绣,如果能够加进衣服里,我会很感谢你的。”洋人回答道。

一个行业的生意人,判断他的行业素养和技能是否合格,也许就是对于发现别人所不能发现的一些细微末节开始吧?舒怀信从谈话中发现,这位洋人在每次说到自己的太太时,会不自觉地微笑,说到她喜爱的东西时,也有些宠溺的神色。

也许这位洋人是极度爱自己的太太,会在潜移默化下做出一些自己都不会发现的动作。

于是,舒怀信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先生写下您的地址,十日后我们会派人送到您府上的,十日的时间先生觉得可以接受吗?

那洋人想想,便从翻译的手上接过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下了自己的住址,并递给了舒怀信:“只要赶在下月十五日之前都可以,我刚到天津,第一次就听说了你的服装店,可并没有什么机会光顾,也希望不要像他们吹嘘的那样,价钱请按照你们的行情增加一倍来计算吧。”

舒怀信接过纸张,低头看了眼,并微笑答应道:“查尔斯先生,谢谢您的惠顾,我们会尽力让您的太太满意的。”

查尔斯诧异,惊觉于这位中国老板的细致:“哦…我叫查尔斯.詹姆森,来自英国,很高兴认识你,礼貌细致的老板,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您可以叫我修,我知道你们外国人对于我们的名字总是读不太清楚。”有些自嘲的意味。

“修,很高兴与你的愉快地谈话。”查尔斯礼貌地伸出手,还不忘吩咐身边的一位洋人跟着小厮去付定金,甚至在舒怀信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价格时。

两人都有些相见恨晚地意味,那查尔斯显然对中国有一些偏见,也有一些好奇,只见他兴致勃勃地拉着舒怀信喋喋不休,也许是见他会讲英文,又或许面前的中国老板如此博学多才。

恰巧,外出的司徒聘婷归来,见舒怀信跟几个外国人侃侃而谈,颇有些意外,她好奇地拉着一旁理货的小厮问道:“你们老板会讲英文?而且还会笑?”

可不是吗?自从司徒聘婷住进了祥缝楼里,在屈指可数的见面时间里,几乎没有看过舒怀信如此爽朗的笑意,从未有好奇之心的司徒聘婷也仍不住问道。

那小厮像是见怪不怪道:“司徒小姐,您可真逗,这里是外租界,不会洋文如何挣到他们的银子呢?我们都能说上几句洋文,何况我们老板呢!我们老板可厉害了,那是您没有见过而已!”见小厮那股为自己的老板骄傲的神色,司徒聘婷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