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太平洋号(1)

四周归于混沌,却有朗朗笑声传来。

模糊画面自脑里回转,提醒混沌者回忆。

突,笑声变成悲泣,似近似远,无声变有声,再从有声变无声。

声音里有男女,但似亦有孩童及老人,无以辨清,但却让人难受非常。

一名男子猛地睁开眼睛,那一幕幕的场景变得异常真实,此时,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人,恶心地气味充斥着鼻腔,无不都在提醒他,未入梦境何来幻影?那浮现于脑里的混沌实为真实立在眼前。

他不解自己为何身处此地,身体的无力却又揭示着残酷事实,或许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他艰难抬手慢慢地摸了摸衣裳口袋,但却无一物,他脑里突地就忆起了莲香楼的蒸虾饺与莲蓉酥了,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难过与失落同时向他袭来,而此时,他却感觉自己的衣角有被拉扯,却见一个小小的孩童靠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块干瘪的馒头伸向他。

“呢个,你食。”孩童有些怯生,伸向他的手却没放下,全身似已无任何干净之处,阴暗的空间里,孩童的眼神却那么清透,遮不住,也藏不了。

他愣了愣神,似是被眼前孩童的眼神给迷惑,亦或仍沉静在眼前景象里,木纳无比。

终究,他艰难地抬手去接那块馒头,并欲道声:“多谢。”

………..

对不起,请暂停此刻地抬手举动,让我们快速拨动手中表盘,时间突然加速到百年后。

2010年8月,加拿大,蒙特利尔。

太平洋铁路从此延伸出,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居住在附近的居民仍旧可以从历史里听到些许当年修筑时的辛酸。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观赏沿途的风景,俨然已经成为蒙特利尔的一条旅游线路。

它是加拿大历史进程里不可磨灭的痕迹,全线贯穿整个北美,将加拿大和美国链接起来,既是当年最被人津津乐道地也是现代人诟病地存在,已经退居幕后不再承担运输任务,但仍然被全世界议论着。

在距离蒙特利尔市区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当地人称之为“庆典”的小镇,这里修筑着一块巨大的纪念碑,依稀可见碑文的内容,无非是赞扬和歌颂这些修筑者们。在不起眼地角落里,有一首无名的小诗是这样写道;“漂泊者终于被他的同伴放在此地安息,没刻下一行字也未见洒一滴泪,在十字架上只简单的记着,为修路而死。”当现代人聚集于此时,除了抬头无情地瞻仰这块冰冷的石碑之外,还能感受到一些苍凉之气吗?

已是盛夏,因着加拿大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即便是炎炎酷暑的八月,这里也依旧清爽舒适,所以,这里出现了许多观光客们,更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投资客,蒙特利尔的经济已经向多伦多和温哥华看齐。

……….

请再把表盘快速拨动,回到东八区百年前,太平洋号上。

男人正欲伸手接那块馒头,却见孩童眼里蓄满泪水,小手却是稳稳当当地没有收回,显然是家教不错的孩子,懂得分享却无法控制好身体诚实的反应。

也正在此时,几道漱漱漱...地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带着划破空气的气势,敲打在厚重的地板上,让周围的人们莫名紧张起来。

紧接着一个刻薄尖酸的男声响起。

“都佢老母收声,你哋再喊,因住我手上嘅鞭。”

忽然间,周围变得鸦雀无声,倒显得孩童的抽泣声和怦怦地心跳声尤为清晰,漱漱...地鞭子声又响了起来,大致的方向应是朝那刚吓坏的孩童哭声而去。

眼看就要划破寂静的空气抽打到稚嫩的孩童身上。

………

时间突然静止。

男人怀里的钟表转盘飞速运转起来,周遭突变。

场景又来到百年后的蒙特利尔,路易斯大街。

时针指在凌晨两点的位置,此刻,进入北美时间。

莉莉安猛地惊醒,浑身已经被汗水沁透,那记狠辣的鞭子似乎抽打在了自己身上,全身火辣辣地疼,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地让人害怕,她已经连续两周做着同样场景的梦,梦里的场景是那么地陌生却又那么地熟悉。

她从**突地起身,拉开了床头的柜子,翻出了一本笔记本,泛黄的颜色揭示着年代久远,尘封里积攒地霉味钻进嗅觉里,让她有些恼怒,自从得到这本笔记以来始终有些说不清地思绪在作祟,也许,是不安。

而那本泛黄地笔记本上,赫然写着“太平洋号”几个字。

薇恩家族,早在修建太平洋铁路时,他们的家族就在此居住,莉莉安是薇恩家族里年轻地一辈,出生在1985年,正在多伦多大学攻读东亚研究的博士学位,是典型的北美女人,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褐色的发色却有一双黑色的瞳孔,父亲亨利是蒙特利尔的一名杰出律师,已经退休在家,母亲患病在去年过世,有一个大自己二岁的哥哥雷蒙德,还有一位过百岁的祖母娜博丽。

莉莉安因为学业的关系,这几年一直不在蒙特利尔生活,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并不多。

过完这个夏季,她就将完成所有的博士课程,作为一名攻读东亚文化研究中国历史文化的外国人来说,想要真正了解自己研究的课程她觉得应该去中国看看,又或者是找一份跟中国相关的工作。也正是在夏季悄然结束的时候,她得到一本来自祖母娜博丽的笔记本,娜博丽希望她用这本笔记帮自己完成一个愿望,一切地前因后果都让她自己去发现,至此,一个百岁的老人彻底放飞自我了。

笔记本躺在床头的柜子里,莉莉安一直不敢打开它,不是因为那陌生的文字,而是那份不安地情绪再作祟,虽然自己从本科到博士都是攻读的东亚研究中国文化这个学科,但是却从来没有去过中国,甚至连自己的汉语读写听都是在加拿大完成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考虑去中国工作的原由,或许祖母并不会把这本笔记交给自己?

时间恍然来到10月。

路易斯大街两旁种植了许多红枫,在这样秋季短暂的国家里增添了别样的诗意。

而每到这个季节,都有大量的游客前来观光与投资,这几年亚商越来越多。去年,莉莉安做过一个关于中国商人北美投资分析的课题,那期间接触了一些在加拿大工作的中国商人,他们不缺儒雅的思想和开阔的远见,更不缺精明的头脑和金钱的实力,也没有大众印象里中国式商人的影子,这也使得她更想去中国看看了。

早在夏季就已经结束了所有课程,回到蒙特利尔后,反而把之前忙于学业的心思放下来了,每天陪父亲出门跑步遛狗,没事和以前的朋友聚聚,日子似乎又回到大学以前的样子。

偶尔会想起母亲,也是在这样枫叶旋旋而落的季节,母亲喜欢带着自己和雷蒙德在大街上骑儿童式的自行车,那会的自己小小地个子,总是会被雷蒙德欺负,然后母亲会轻声地纠正雷蒙德的错误并温柔地安慰她,这些回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母亲也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

难得这样的闲暇,她想多陪陪家人,也给自己一个休假的机会。

加拿大的秋季总是让人迷醉,红枫矗立,印着绿色的草坪,铺满整个街道的枫叶,车行而过,旋起无数叶片,如此反复,却又乐此不疲。

也许这就是加拿大的魅力,莉莉安真的说不上这里的独特,但却有抹不去也忘不掉的念想,这几年在蒙特利尔的时间太少,曾经蹉跎过许多去皇家山看枫叶的时间,虽然在多伦多也能看到,但是蒙特利尔却有童年时和母亲的回忆,也错过了植物园里每年的灯会,那时父亲最喜欢带着雷蒙德和自己去,然后还会告诉她和雷蒙德;“看,这些花灯都是从中国来的,是不是特别美呢?”

她缺失掉了儿时地无忧无虑,也缺失掉了对家庭的依赖,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长大了?

而恰巧在红枫飘落的秋季,莉莉安收到一份来自中国的邮件,署名叫“华南国际贸易有限公司”,里面详细地介绍了该公司的情况和在北美地区的业务分布,甚至附含了一份中国接洽员的简历。

一个名叫“司徒赟”的人。

对莉莉安来说,一个叫司徒X的人?如此不常见的名字。

………

再回到百年前,那记狠辣的鞭子终究没有抽打在那孩童身上。

而是覆在了男人背上,不至于要命,却也疼痛无比。

手持鞭子之人本意为恐吓,却未曾想到打在人身,有些悻悻然,骂咧几句后,出了舱门,留下一群衣着褴褛们大气不敢出。

男人觉出怀里的孩童在瑟瑟发抖,他自觉紧了紧手臂,复又贴往自己的胸膛,似要给孩童更多地温暖般,果然,怀里的孩童渐渐平息了抖动不已的身子。

一旁坐着一个长辫男人,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看着他怀里的孩童,意思大约是;“把孩童交给我吧?”

男人俯身而下,望着怀里的孩童未语,似是察觉什么,那孩童竟也离开他怀抱,慢慢朝那长辫男人怀里而去,片刻,又悄悄蓄泪,鼻涕混在一起,竟让人心口泛疼。

………..

光绪廿六年间。

广州城外东郊,有名三望岗之地,为教会坟场,此地无人烟,夜有风声呼啸,似鬼哭狼嚎。白日路经而不敢立定片刻,况夜晚更甚。岗围几里,无门圈守,但无人入内,寂静更衬呼啸之戚。

余晖渐远时,见得岗里有烟火之气,闻得恸哭之声,香纸灰伴着风飘散出数十丈,如此时,有人见此情景,无疑魂魄离体,不得安生。

但请勿入迷惑之境,持坚强之心脏即可,本文不是恐怖类。

一个多事之年代,一轮轮多事之春夏秋冬,刚走过的春还没尝到万物复苏的泽气,转眼已入飞花流离之时,只能掬一把眼泪敬神明,愿世态纷争早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