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奥尔巴尼

2011年,1月,美国,奥尔巴尼。

奥尔巴尼是一座不太被中国人熟知的城市,但这里却是纽约州的州府所在。

哈德逊河从城市蜿蜒而过,让这座城市成为了不可或缺的港口中心。

正值隆冬时节,气温早已跌破零点,处处都是一派银装素裹。

在这个人口不超过10万的“小城市”里,人们都安于享受悠闲自得的生活状态,而在其相邻的纽约市和波士顿市则是另外一幅景象,很多人会疑惑这样一座小城为什么是纽约州的州府,为什么不是大名鼎鼎的纽约市呢?那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作为一个外国人也没有必要追根溯源。

奥尔巴尼邻近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纽约、波士顿等大型城市,从城市的西北面可上87号和90号高速到达临近的大城市。当然如果愿意搭乘火车前往也是可以的,距离市区东面3公里有伦斯勒火车站,在秋季搭上一趟枫叶号列车前往加拿大的蒙特利尔或者多伦多,便可赶上最美的季节。

由于周边大都会的屹立,反而使这个城市没有过多的嘈杂和繁华,市中心的帝国广场上,此时没有什么人烟踪迹,零星几个车辆踪影也在风雪夹击的街道上显得微弱不已。

广场上的水池喷泉早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立在水池中央的那座抽象雕塑看起来有些孤寂。

孤独的州立博物馆高梯台上,此时走着几个人,他们每迈出一个脚步,总能带起路面的积雪,发出嘎嘎地清脆声,在这样一个冬季的下午,是如此清晰。

其中一位身穿厚棉夹克外套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相,倒是高高的个子在风雪里显得拔萃。他听着旁边两人的谈话,一直安安静静的。

但每每听到那个棕发男人的话语时,他也会附和上一两句问题,隔着远距离听不太真切,那我们把距离拉近再来听听。

“亨利,感谢你的到来,我们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那个棕发的男人在说,而他身边的黑发中年男人正是亨利薇恩,莉莉安的父亲。

“是的,好久不见,这次也来打扰你了,很抱歉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亨利紧锁着眉头说道。

“这是我的儿子,雷蒙德。”他转头指了指身边安静的雷蒙德,介绍给棕发的男人。

雷蒙德抬手礼貌地跟那棕发男人握手,那男人便自我介绍道。

“你好,雷蒙德,我是查尔斯,认识你的父亲已经超过20年了,是吧,亨利?”查尔斯朝亨利笑了笑并自我解释道。

“查尔斯是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教授,这次带我们来博物馆是要来看一些东西的。”亨利大致介绍道。

“走吧。”查尔斯没有等到两人的反应,率先朝博物馆馆大门而去。

一进大门,一股温暖的空气直扑全身,也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之气,宽敞的大厅里布置着很多展厅,今天似乎是周末,可以看到家长带着儿童在展厅里活动,而展厅的工作人员正给孩子们津津有味地讲解着。

也许是风雪天气,原本博物馆外的广场上人烟稀少,但馆内却有不少人。雷蒙德朝那群孩子的展厅望去,看着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玩着,不自觉地也勾起了嘴角。

查尔斯没有带着两人在一楼大厅停留,而是径自上了二层来到尽头一间偏僻的房间,门口还挂了一块牌子写着“只允许工作人员进入”,查尔斯枉不顾之,抬手就推开了那扇还挂着牌子的门。

甫一进门,几排高高的书架就印入眼帘,一张长长的旧色长桌横在其中,桌边还放置了几把同样的椅子,窗户开在书架背后,被厚厚的窗帘挡着了大半的光,所以屋里有些暗,还能闻到一股旧物的味道。

雷蒙德进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墙上挂着很多画,多以动植物为主,其中还夹杂的悬挂着一张纽约州的发展史地图,但都有些灰败,它们都被厚厚的灰尘包裹着。

他转头又朝书架看去,查尔斯正在一排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走了出来,他示意两人过来,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桌前,他推了推那本书,示意让亨利打开。

厚本封面上写着两排字“纽约近代史与近代外来迁徙史”。

亨利打开书页,脆弱的纸张泛着黄,有几页还脱了装订,很多字迹已经不太明显,书的开章似乎就没有检索,他有些不知所措抬手看着查尔斯。

查尔斯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无措,开口提醒他。

“请翻到注有标记的那几页。”原来有几页纸上贴了长条的便签纸,突出来了。

他翻到第一张标记的页数里,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的拓本,穿着西装革履的几个青年并排站着,面上还有笑容,他注意到其中一个亚裔青年,强烈地亲近感袭来,他顿时惊呼道。

“这是我的祖父吗?”亨利张着嘴,指着照片上那个亚裔青年,似乎不太确定的看着查尔斯询问道,声音还在颤抖,眼睛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包含着水光。

查尔斯看着亨利解释道:“是的,这是WuCh’angTzIHsun,你的祖父,照片是1903年摄于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图书馆前。”

“你接着看下一页吧。”查尔斯显然没有顾及亨利是不是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让他继续翻开下一页的内容。

此时的亨利已经满含泪光,身体不受控制般颤抖起来,他望着那张照片没有动作,反而是一旁的雷蒙德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捏了捏,像是在给他鼓励。

终于,他翻开了下一页,是一段手写稿的拓本,上面赫然用中文写着;“一九零一年八月,于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书写,这是我来奥尔巴尼的第一年夏天,在辗转了数月之久,终于成功跟随费尔蒙教授来到了奥尔巴尼,这里没有战火纷飞的暴力错觉,人们都看似友好对我打招呼,或许是因为我会讲英文的原因,白人同学也似乎没有敌对于我,我很感激费尔蒙教授的帮助,让我能在异国他乡里生活和学习。但越是安逸的生活错觉让我更加想念远在广州的父亲和妹妹,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没有了祖国的任何消息,感到很沮丧,有次从费尔蒙教授那里无意听到,我的祖国正在接受着外忧和内乱的双重迫害,我想急切的回到祖国,但……我没有办法,只能用书信寄托悲思,愿母国能够平安顺逐,同胞们安然无恙。”信到这里嘎然而止,甚至连自己的境况都很少提及,反而是对母国的思念情绪厚重,那份情绪也感染着时隔百年后的人。

亨利是看得懂中文的,这是连莉莉安和雷蒙德都无从得知的事情,这封书稿就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本来就已经脆弱的心,此刻的他已经满面泪痕,仿佛感受到了来自那个时空里祖父的悲思,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此时却低声悲戚着,像个被人遗弃的孩童般无措。

“爸爸,我能看看那封手稿吗?”雷蒙德的手一直不曾离开过亨利的肩膀,他在父亲耳边低语,生怕惊恐了他的思绪。

但见他握着书页的手,仍在无意识地颤抖着,彷佛下一秒,手中的纸张就会被他揉成碎片。

也许是感受到了儿子的安慰之意,亨利迅速地擦拭了眼泪,还朝查尔斯无奈地笑了笑,把放置在手下的笔记本递给了雷蒙德。

雷蒙德注视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亚洲青年和几个白人青年并排站着,个头和他们一样高,但却有些瘦弱的样子,他穿着一件西式的洋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头发刚到耳上没有用发胶之类的梳理起来,遮住了半边额头,脚上还穿着一双牛津皮鞋,虽然看着似乎在笑,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笑容有些勉强的意味,连眼角都没有牵动,彷佛是故意为之。

照片下方还有一排注释,写着;“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第二十届记者站成立,一九零三年四月摄于校图书馆前,照片从左至右分别是盖伊、道森、伍长子洵、博尔莱姆。”

他没有再翻第二页的标注,中文水准没有莉莉安那样好更甚至没有父亲的好,最多只会说,但是不太认识汉字,所以并没有继续下去,倒是翻开了第三个标注页。

这一页也是一张照片的拓本,照片的开头部分很清晰的写着;“UNITEDSTATESOFAMERICATERRITORYOFNEWYORKCERTIFICATEOFRESIDENCE”上面还清晰的写明了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入境时间、入境签发地、入境身份等等,甚至还有一栏写着“COLOROFEYES”,这是一份来自于上个世纪的美国居住证明,时间要比前两份资料稍早,在一九零一年一月二日,左下角还有一张大头照片,但是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五官,甚至无法去判断照片是否就是伍子洵本人。—-解释

“爸爸,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曾祖父?”他顺手递给亨利辨认,亨利接过认真地看起来。

照片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不知道是早期的保留问题?还是原本就模糊不清,已经无法判断照片的真伪,但是姓名栏和入境身份都写着;“WUCH’ANGTZiHSUNCHINESESTUDENTS”,就是那股莫名地亲近感萦绕心间,亨利可以很明确地判断,这就是祖父的美国居住证明。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查尔斯,并问道:“我可以复印一份资料带走吗?”

“喔,朋友,这可是博物馆里的历史珍藏!不过…这位伍长子洵就是你的祖父,所以...我已经复印好了一本,哈哈哈哈...”查尔斯原本就料想到亨利会要求带走资料,已经提前复印好了,不过,他又说道:“但是现在并没有在我手上,而是在这个人的手上。”他的手翻开第一个标注的页码,指着其中一个青年,是道森。

“而道森的家族就在奥尔巴尼居住,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他的家族。”真是一个又一个的惊和喜。

亨利和雷蒙德都有些错愕,一切真相都来的太过于突然,两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片刻,亨利道:“查尔斯,感谢你的帮助。”语气里仍然带有些许惊喜后的无措。

查尔斯只笑笑未语,转身把那本笔记归回了原位,而亨利一直愣愣地坐在桌前,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这样一份难得的珍藏资料竟然一直存在着,而那些相关的人却从未察觉,甚至打开来。

他犹自地站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向雷蒙德,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