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254.济南回忆

一九一五年,纽约。

周孝贤已经顺利从西点毕业,这时他已经是个十足的青年士兵,拥有军人所具备的一切准则,正如西点的校训“国家、荣誉、责任”那般,也许这是西点在培养学生的准则,但周孝贤却深以为然,因为这样简短的三个词却饱含了深意。

当年第一次踏进校园的青涩孩子,再也没有了畏惧,反而怀揣着一肚子的**。

也恰巧在此时,他的导师霍根先生向他举荐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也是来自他的祖国,却也在美国生活了许多年,既然霍根先生举荐了他,以他的为人,这位先生一定有让霍根先生欣赏或者是其他的事情上心了。

霍根先生就住在纽约,特意把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华人社区的一间餐厅里,这家餐厅的主人正是这位未谋面先生,此时纽约的华人商圈已经形成了属于自己特色的现象,这位未谋面先生还没有现身就已经给周孝贤上了一趟寓意不明的课。

为此,周孝贤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九月的纽约温度宜人,正是出门的好天气,都板街里却行人寥寥。

一辆崭新的福特汽车停靠在了路边,汽车里坐了两个人,正是霍根先生和周孝贤,而停靠的位置也正是这位未谋面先生的餐厅门口,两人甫一停车,就有人早早候在车门一旁,拉开了车门,并热情地问候道:“霍根先生,欢迎您。”

霍根先生整理了自己的衣着,也热情地回答:“谢谢。”

那人又朝周孝贤看了看,并说:“这位就是您说的那位有为青年了吧?”

霍根先生似乎很骄傲,不免有些自信地回答:“这位正是我跟您提到的学生,叫周孝贤。”随即又朝周孝贤介绍道:“孝贤,这是丁先生,他也是来自远东,你们是一个地方的吗?”

周孝贤一听,赶忙问:“丁先生是来自广东吗?”

却听丁先生揶揄一句;“能听出我的口音吗?”这句话是用的自己的语言,并未使用英文。

周孝贤来美国已经太久,往日在电报山时,只有机会与父亲讲讲广东话,这甫一听这位丁先生将得语言,他思维有些迷惑;“丁先生讲得是哪里的方言?原谅孝贤才疏学浅。”

丁先生瞬时大笑起来;“这位小兄弟真是有意思。”

周孝贤觉得无比尴尬,只得跟着讪笑了两声;“孝贤惭愧,虽同为远东人,可来美国期间只同父亲讲讲广东话,却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的语言,倒是让丁先生见笑了。”

丁先生似乎并未生气,反而和气问道:“无妨,孝贤小兄弟来美国太早,似乎没有机会去我们祖国的其他地方?”

周孝贤点头回答:“我来美国那年只有四岁,不怕您见笑,连省中都只是路过。”

丁先生不置可否,又问:“那为什么会跟霍根先生说你想回国看看?”语言又转换成了英文,也许是想让霍根先生也听到。

此时霍根先生一听,也一副好奇的眼神看他。

“我想回国发挥自己的所长,虽然我来美国时间太久,可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回国看看,因为那是我们的根,不能忘却。”周孝贤是这样回答他的。

两人一听,似乎都怀带了各自的思绪。

霍根先生觉得满意,而丁先生却也沉着地问:“可你自己说,来美国时只有四岁,纵使有你父亲在旁教导,但对于那个幼时的祖国还能有深刻的印象?难道不是你父亲无形之中强加于你的思维?”

周孝贤却不认同丁先生的话;“我是幼年离开祖国,可也不代表我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美国虽然给了我机会,但是却没有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丁先生似乎仍在思量周孝贤的回答,没有给予否认,却也没有给予承认,要说一个刚出生社会的青年人,也许心中怀揣着千万个远大的抱负,这一份份抱负来得很仓促,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什么是责任吧?

“我来自华北地区的济南道1。”丁先生却突然说道。—-解释1济南道是民国成立后改的,明清时都叫济南府。

周孝贤惊讶;“先生来自济南?却也是难得,我在美国所接触到的同乡,几乎都是来自沿海地区。”

“你知道济南?”丁先生问。

“知道。”周孝贤回答。

“从哪里知道?”丁先生又问。

“从父亲的教导和书本里。”周孝贤回答。

“你父亲倒是一个妙人。”丁先生笑笑,给了一句很模棱两可的话。

三人一同往餐厅走去,短短的几步路也聊得兴趣昂然,这位丁先生带着让周孝贤疑惑的气质,总觉得这位丁先生能看穿他的想法,但却不说破。

霍根先生跟他也很熟念的样子,多数时间都是他们两人在对话,顶多自己偶尔也被提点到,丁先生看他的样子总带着一股不明深意的意味。

“孝贤小兄弟,可是真愿意回国?”丁先生突然问他。

他也无比坚定地回答:“是的,先生。”

“那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位不错的先生给你认识,不过他眼前不在美国,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决定,那么我可以给他去一份电报,你们可以见面谈谈。”丁先生又说。

“那孝贤求之不得。”

……

一九一五年的冬天,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周孝贤倚在船弦边眺望着远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自己还是一个瘦弱无力的幼童,带着惶恐不安的心去认知周遭的一切。

那个阴暗的船舱,父亲的无力和那个教自己认字的子洵哥哥,这一切好像才刚刚过去,他们的面庞都那样清楚。

而此刻,他仍然立身在海面,却也没了当初的那份无助和惶恐。

自那日见过那位丁先生以后,周孝贤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楚自己的内心,他需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哪怕充满了未知的艰险,可一直在温暖的地方待着,都快要忘记幼时的“饥寒交迫”。

就在他离开时,给在旧金山的海克先生去了一封书信,当他们收到时,自己已经在去往远东的轮渡上,之所以没有直接给父亲写信,是害怕他会担心。

当轮渡在飘行了数月后结束,周孝贤提着脚边的行李跟着行人亦步亦趋地走着,那份自己不曾明确的思绪才得以明证,那是在外游**了太久的孩子,突然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可却变得有些蹑手蹑脚起来,那时因为分隔的太久,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失措感。

轮渡是在青岛靠岸,此时的码头热闹无比。

周孝贤顺着人群茫然地前行着,他在疑惑丁先生的那位好友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到来?左顾右盼之间,却已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用得却是英文;“是周孝贤吗?”

他转身看去,却见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青年人微笑地看着自己,于是疑问:“我是周孝贤,您是丁先生的好友吗?”

那人却模棱两可地,瞬时笑开了眼说:“你就是周孝贤?”

周孝贤点头:“我是。”

只见那人伸出了手掌,自我介绍道:“我叫丁开言,也刚从美国回来。”

周孝贤却也被这人的开朗带动,跟着回握正声道:“你好,我叫周孝贤,也是刚从美国回来。”瞬时还朝那艘轮渡看了一眼。

丁开言是个热情的人,两人刚一见面便拉着周孝贤热情地介绍起来;“我接到叔叔的电报就在算时间,想想你的出发时间也该是这几天道,所以每天都来码头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叔叔这般上心,听说你刚从西点毕业?”

“是的。”周孝贤不咸不淡地回答。

“那能跟我说说在西点的生活吗?我当初也想着进西点,可是他们没有要我…”丁开言说到此处带着一点伤感的情绪,可瞬时又好了,忙问;“叔叔说你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而且不太会说官话?”

一提到这事,周孝贤有些汗颜,于是解释;“我是广东人,去美国时只有四岁,身边除了父亲会讲官话之外,都是一些讲英文的人,这些年来,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同乡人,也就生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