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244.被迫流离(2)

一九零零年十月,南方沿海。

各地起了烽烟,熏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死亡尚且不计,光是那震天巨响已经让人听而却步,更不用想那现场该是何等惨烈?

当然身处省中的人们仍旧只能通过一些小报消息知晓其一二,并不详全,也许是清政府封锁了这一消息,也许是百姓们根本不关心这些,总之,只有那些身处漩涡深处的人们才能深刻体会这是何等惨烈的局面。

而此时,省中后楼房街的一处宅院里,文纬已经听闻惠州形势堪忧。

焦急着在房间踱着步子,其兄长见状,耐着性子宽慰:“文纬,稍安勿躁,此事体大,我们不能因为惠州之事乱了阵脚。”

“那大哥觉得此事该如何行事?原本料想惠州之事是十拿九稳,可谁知道清政府竟是这般难缠。”文纬言语里带着无尽的忧心和气氛,随即又问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低着头的松盛先生;“先生意下如何?是否还是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

松盛先生甫一抬头,便问了声:“文纬可有意见?”回答地模棱两可,也不知道这位松盛先生是否真的有自己的主意?

文纬一听,思量了片刻回答:“文纬认为,此事我们需提前。”

松盛先生愕然;“文纬此意是为何?”

“若是按照先前计划的时间行事,恐怕惠州那边拖延不到,不如我们提前行事,好给那帮满官一个措手不及,也能缓解惠州的困境,先生觉得合适吗?”文纬回答。

松盛先生作势没有回答,而是又沉默了下来,直盯着小桌上的那杯茶水瞧,但心绪也不过片刻寂静,听他回答道:“文纬之意合适,那我们何时行动?”

“明日。”文纬回答。

不等松盛先生话语,其兄长已经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劝阻道:“文纬,此事怎可如此仓促?还是再计划好行事也不迟,惠州目前的形势我们都不甚了解,贸贸然只会坏事。”

可文纬早已决定之事,又怎会是兄长能够左右?

“大哥,不必多说了。”

兄长仍旧不愿放弃,一副语重心长模样;“文纬不曾想过母亲与妹妹?这般执拗何以让人放心?那倒不如让妹妹来劝解你?”

文纬最不愿兄长提到妹妹,似有些生气;“大哥,此事如何能把母亲与妹妹牵扯进来?纵使妹妹就在跟前,我想她也是会支持我的。”兄长说不过已经这般的文纬,只得转头去看闷声不语的松盛先生,是想要他劝解几句,可松盛先生一对上他的目光,瞬时就转开了脸。

于是,兄长瞬时明白,此事已成定局,说再多也都于事无补。

有那么一瞬间,兄长望着文纬的目光带着一丝请求,可文纬却只能佯装不闻,把身子转了过去,不再去看兄长那样让人“丧气”的样子。

另一边的伍宅。

伍青山刚与两个子女谈及让人心惊的局势,下一刻已经带着忠诚叔出了门。

走时,甚至还带着匆忙的步子,两兄妹望着父亲的背影出神,锦秋更是问出了自己的迟疑;“哥哥,你觉得父亲这般匆忙,真的是为生意上的事?”

伍子洵也不知真伪,只能这样回答:“也许就是生意上的事。”

锦秋不置可否,却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哥哥的那个同窗,就是叫文纬的人,我对他也有些印象,上次见到他时,还是在你们书院里,见他正同你们的教习争执不休,那时锦秋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分外较真之人,也不尊师重教,怎能那般同自己的先生说话。”

伍子洵惊讶;“你何时去过格致?”

“就是有一次,那时你们书院还没有从四牌楼搬迁,我和几个同窗正巧路过。”锦秋回答。

“那怎么当时没有来找我?”伍子洵又问。

“我们见那个文纬正跟先生争执,也就没有进门了。”锦秋又回答。

伍子洵闻言,也就没有再答话,继而又想到了父亲方才的话,若是真如父亲所说,那么文纬十之八九是跟维新派之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可省中目前的形势并不乐观,加之惠州的传言也无孔不入,没来由的,他觉得此事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但必须马上找到他。

想到此事,伍子洵马上就要行动起来。

可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就被锦秋给扯住袖子问:“哥哥,你干嘛?”

伍子洵有一片刻的慌神,昧着眼睛不经意回答:“没干嘛。”

锦秋明显不相信他的回答,却也没在继续追问,而是扯着他的袖子将人给拉回了几步;“哥哥,明日继续跟我去郊外义诊,我可是跟教会的人说好了,你的英文比我好,还能给村民们做做通事。”

伍子洵早已将心绪放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哪里听到锦秋的话,被锦秋猛一扯袖子才回过神来,木木地问:“锦秋,你方才说什么?”

锦秋气结;“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让你明天跟我继续去义诊?”

见锦秋生气地模样,伍子洵“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了。

随即踱步进了门厅,也不管锦秋是否觉得他怪异与否?

当然,留下来的锦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时,眼神就跟看自己的父亲背影一般无二,纵使有千万种猜忌,却也是不能再问出口。

次日,天光还泛着鱼肚白。

街巷里已经有人开始了叫卖,这是寻常人家里最平常不过的一天,带着市井之气。

透过窗扉,伍子洵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天光出神,竟然一夜未眠。

他叹了一口浊气,起身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径自出了房门,院子里安静地能够听到他的脚步声,可现在的天光实在太早,连宅子里的仆人也都没有起身。

无奈,他又叹了口气,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而在另一边的后楼房街里,隐蔽的宅院里已经有几人聚集,天光甚早,几人就聚在门厅里小声地说着什么,甚至连油灯都没有点亮。

朦胧间,文纬不禁轻声问了一句:“大哥,就算再不妥,也不要怪罪文纬。”

就着文纬的话,兄长也叹气道;“你也是大人,理应为自己做主。”

文纬察觉兄长话语中的深意;不过是要让自己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于是便也答道:“大哥放心,文纬自是知晓自己的行径。”

说完,就听门厅的一处角落里有了响动,“邦邦”声敲击着木板。

有人走到了角落里,揭开了那块木板,陡然有一人头从木板下冒了出来,并说道:“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就要行事?”

文纬在朦胧不清里点了点头,像是怕对方没有看到,又朝松盛先生问道:“松盛先生,您觉得现在行事合适与否?”

松盛先生就在那人跟前,跟着问了一句:“那边确定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差错?”

那人只露了一只脑袋在外,饶是如此,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先生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应是就在德寿的寝室之下。”

松盛先生闻言,算是放了心,于是不再犹豫,说道:“那就开始吧!大家迅速撤离,分散在街头等候结果,切记,不要贸然行事。”

几人又点了点头,黢黑里看不真切,可大家似乎都是带着一脸的决然。

只见露头那人再一次缩进了地下,不过片刻就又冒出了头,顺势跳了上来,一众人这时也都未曾言语,只急步地朝门外走去,背后只听到一阵“嘘嘘索索”地声响…

另一边的伍子洵无缘无故就走出了十八甫街。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街道里除了那些早起摆摊儿人之外,伍子洵也觉得恍惚,自己何时真正了解过这座城市?来来回回也不过那些地方,似是心中有了方向,他又径自朝前走去。

可才走出去几步,便听一声巨烈的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