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236.子洵文纬

一九零零年十月,广州。

这一年的秋季可谓多事,北方的大乱亦是让南方诸地受到了牵连,广州当然也不例外。

伍子洵和伍锦秋最终还是在青岛停留十几日后返回了广州,正巧是在十月中,伍青山见到两个孩子平安归家也难免显现出了高兴之色,吩咐着管家给两个孩子上了一桌子的好菜。

伍青山在这过去的将近半年里,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转化成了絮叨,势要把所有发生过的故事都讲给两人听。比如格致书院在七月搬迁到了澳门,李中堂几次北上,广东各地也遭到义和团的困扰,很多外国人不得不搬离。

伍子洵听得唏嘘,却也是见识过义和团的“威力”。

伍青山见儿子女儿这趟出门归家后的变化,两人似乎成熟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不知是该欣慰两人的成长还是该训斥两人的不懂事?只得另起话题,问起了路上的见闻;“你们这次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伍子洵回答:“我和妹妹一路都很幸运,并未遭遇麻烦。”

伍青山质疑,又去问锦秋:“锦秋也是同哥哥的回答相同?”见锦秋果然温顺地点了点头回答:“我和哥哥幸得贵人们的相助,一切都很安顺。”

“前些日子我同你们的傅伯父通信,他在信件里提到了梦吉,梦吉讲你们还在青岛停留,却要让他先行回济南,难道你们不怕父亲担忧吗?”伍子洵和伍锦秋两人在当地青岛的第二日,便让傅梦吉回了济南。

原本傅梦吉并不同意,两个年轻的孩子如何能在异乡安身?可伍子洵表现得异常坚决,安慰了傅梦吉;“梦吉大哥出来这些时日,应是想念家中的妻儿的,我和锦秋只是在青岛停留几日便离开,又怎么会遇上危险?况且这里可是有两国军队驻守,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傅梦吉无力反驳,因为在初到青岛时便也察觉,青岛的确如伍子洵所说那般,于是带着些遗憾离开了青岛,等到了济南,把事情跟傅先文一说,这个傅先文倒是很快给伍青山去了书信,也不知道是在撇清关系还是什么?

“父亲可是担心我与锦秋在青岛的安慰?”伍子洵明知故问道。

“为父不应该担忧吗?”伍青山反问。

“我们不是已经安全归家了吗?”锦秋也回答道。

伍青山最是担忧这个女儿,见锦秋不如先前活泛,脸色亦是有些苍白,语重心长地问她:“锦秋,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不愿同父亲言语?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怎么会这般苍白?”

锦秋被父亲这一提及,倒真有些惆然;“就是在船上有些不适而已!过几日便会好的。”

伍子洵也跟着忧心起来:“锦秋在船上的这几日总是不好过,看着人也苍白了不少。”

两人从青岛回广州的船上,锦秋也许是晕船,每日吃的东西不多,每一日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伍子洵甚是忧心,可除了每日的照顾却那么无力,反而还要锦秋来安慰他;不过是晕船而已,等下了船就好了,伍子洵只得信以为真。

两人的归家总算是给伍宅增添了一丝热闹之气,伍青山这几日也难得没有再出门,而是每日都在家中饮茶,看着两个孩子安好,也许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这一日,伍子洵说要去花地看看格致的旧址,伍青山同意了,但让他把阿德也带上,伍子洵却以阿德这些日子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为由,让他在家休息了。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自花地归家后,伍子洵更加忧郁起来,他托父亲帮忙打听同窗文纬的消息,父亲也应允了他,只是这个同窗就像是一只上串下跳的猴子,总也没有一个定处,伍青山派人去过文纬的家乡,却也得知家中早已变卖了家产,家人都去了澳门。

伍子洵听到这个消息时,突然有种强烈的错觉,文纬怎么可能跟着去了澳门?似乎总有一股乌云盘旋在头顶,让他觉得沉重。

伍青山劝慰他;“你这位同窗家中也算富足,去澳门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彼时,先行到达广州的彼得和霍斯特也来了伍宅。

几人又像是回到了在天津的那些时日,整日闲坐家中,无所事事,可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至少没有了枪炮连天的响声,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彼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认同,在广州竟然也有一方天地可拥有的心境?

直到此时此刻,他竟然没有一丝想要离开中国的想法,他问过霍斯特;“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远东回美国去?”霍斯特的想法也跟他出奇相似,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

那一位被伍子洵惦记的同窗文纬,此时其实就在省中。

一间民房之中,有两人谈话之声传来;“憬然已携母亲去澳门,兄长亦可安心。”

被称作兄长之人又问:“此时惠州之事的,文纬可有听获胜利之势?若是再同广州之事那般失败,我等如何收场?母亲最是心疼于你,可不要让她担忧才是。”

“兄长多虑了,先生们早已计划周全,我们只需在省中辅助行事便可成事。”文纬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对于此事,两人早已计划多事,也许在文纬的心中,只需成功不许失败吧?—-作者的题外话,其实文纬还不知道,此时的惠州起义已经失败,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兄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对于这个弟弟颇为无奈;“文纬年轻,性子太急,就如陈先生所言,你若是事事这般焦急,难免会出乱子。”

文纬不虞,忙问兄长;“能做何乱子?先生们早已准备妥当。”

兄长语重心长起来:“我们在省中也不知目前惠州之事,文纬就不担忧?”

文纬知道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关心自己,尤其是长兄,是以也不反驳,反而安慰:“兄长且放心,此事我们不是已经计划了很久吗?若想革命,就必须要除那些满官,北方的异动让这些满官们无暇他顾,正是我们行事之时。”

说到行事之时,文纬兄长又开始疑虑;“这次我们购进的火药是否已经妥当?若是被人抓获,我们的命可就不保了,这一切连憬然都不能细讲。”

文纬坦然:“兄长放心,此事万无一失。”

看着弟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文纬兄长不愿再去打击,文纬年轻气盛,难免带着一腔盲目的热血,革命之举他虽认同,可总觉得不是一时便能成事。

十月的天难得让人觉得有那么一刻的舒爽,两人的谈话没有惊起这个季节中的一片落叶,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前路到底会遇到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个秋季,注定是个让人悲凉的季节。

两人谈话结束,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民房,朝自己家中而去。

这一带驻军严防,沿街的商贩也都规规矩矩的,两人沿着后楼房街1一路走,文纬竟也能同几个相熟几人打招呼,无一都是营队之人。—-解释1,后楼房街就在广州市政府大院的北面,有上下之分,后楼房起源于清朝初年的平南王尚可喜,具体详情若感兴趣可自行查阅。这条街道的另一起被外界熟知的故事是关于刺杀两广总督德寿的事件。

兄长知这是文纬这些时日花银两取得之友,也只得跟着附和几句。

当面的客套被文纬学的十足十,彷佛那些军队之人就是他的手足弟兄般,一阵寒暄后,文纬临到离开还不忘附和道:“几位大哥改日一定同小弟饮上几杯。”

几个士兵也高兴不已,忙答应:“一定一定。”

当两人走出去了老远,文纬才不屑地同兄长抱怨;“这帮小士卒,只会喝酒吃肉。”

兄长不解;“难得没有交到真正的朋友?”

文纬应声“切”道:“兄长怕是要嘲讽弟弟吧?这帮人中有可以深交之人?都是满官的走狗而已!无用之人何足挂齿?”

兄长见文纬一副嫌弃之样,只得无奈摇头感叹;“难为文纬了。”

“为了革命,这点算何为难?兄长才是可贵,为了支持革命,亦是不顾一切地变卖了家产支持,弟弟最是感激。”是以,如果没有兄长的支持,也许变卖家产和让母亲与妹妹去澳门之事也就会拖延,这是文纬感激其一,其二是哥哥的排解总能让他更加认清自己要走的路。

“革命之事,虽远尤荣。”兄长是这样回答他的。

文纬为之动容,不免有些感慨;“若是能再多一些如兄长这般人士,也许我们的革新道路会走得更顺畅一些,先生们亦是会高兴的。”兄长不疑,却这样质问他:“文纬觉得兄长真的是为了革命?为了那些先生们吗?你深知家中不算大富却也温饱度日,为何兄长会支持你变卖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