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213.天津之事(3)

此时,街道里起了薄雾。

倒是应景般给“搏斗场”加以渲染,士兵们在薄雾里给两人添声加色着。

而唯独那个跪在人群脚下的中国人在薄雾里显得那样的瘦弱,像是随时都要被这层雾气卷走一般,他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内森,只是肿胀的双眼让人发觉不了罢了。

也许他要感激内森的挺身而出,可是也会纠结不安吧?内森为什么会这样让他匪夷所思?不过是战败下的俘虏,谁会真正在乎他们的死活?

那个立在雾中就像一尊“广泽王爷”一般的人,他真的是来解救自己的吗?

可惜他看起来只是比自己高一些罢了,又怎么能对抗这群手拿长枪的士兵呢?果然,那些曾经信奉过的神灵都是安慰自己的借口,如果当初跟着人信奉洋教,今日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境遇?

于是,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这场搏斗。

当内森蔑笑着说完;“输了的人,就夹着自己的尾巴离开。”后,对面那人像是看一个小丑在表演搞笑剧一般大笑;“所以输了就回去找你妈妈喝奶去,不要给我们美国人丢脸。”

“说不定是谁给美国丢脸。”话锋刚落,内森已经抡起自己的右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打在了那人的右脖处,只听四周响起了惊呼声,那人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拳。

摸着脖子处的疼痛,那人怒喝着朝内森横撞而来,嘴里还带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野蛮式的打法一般都是失去理智后的表现,那人几乎没有任何章法可言,狠狠地就要撞到内森身前,众人屏住了呼吸,期待这个该死的家伙能够吃上一拳,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只见内森一个闪身,轻巧地避开了那人野牛般地疯撞,还不忘转身嘲讽道:“野牛,不要忘了你牛妈妈还在家等你喝奶。”

“狗娘养的…”那人被内森这话刺激,更是不管不顾起来。

内森也没有闲着,而是在他再次冲过来时,以一个扎腿矮身而入的姿势绕开了那人的双手,右拳再一次打在了那人的侧腰处,人已经绕到了那人的侧面。

内森的章法看起来像是经过训练一般,有理有法,完全没有因为那人宽大的身体气势而退缩,往往都是在他出手之前,先寻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后巧妙地直击痛处。

那人被内森一记重重的右拳击中了侧腰,哼哼唧唧地捂住腰身直骂:“狗娘养的东西,有本事我们面对面硬碰硬?”

内森甚觉好笑,反问:“难道我们现在没有面对面硬碰硬?难道我的拳头还不够硬,你的身体一点发应也没有?”

“你这是耍赖,我需要得到真正公平的对决。”那人怒吼道。

“我觉得这样很公平,你之前不是还很强势,是怕自己的尾巴掉出来,让你的士兵们嘲笑?”内森并不接招,反而越加讽刺起来。

“我们都是美国人,你要为一个中国人出头,就不想想他们在攻打租界时,是谁保护了你们这些人?是我们这样的士兵…。”那人似乎很生气,可又自觉不是内森的对手,于是开始打起了苦情牌,看来还不算是一个只会用四肢思考的人。

“你们不是已经赢得了胜利?不是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阶下囚?为什么还要这般言语侮辱?如果不是我们在别人的土地上作威作福,他们会反抗?都是逼不得已,谁都会为自己的恶行买单,不要等到了那时候才来忏悔,上帝是听不到的,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后悔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这般残忍?”内森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慨,说话也难免带着些刺。

“那我们的同胞呢?那些死去的外国人呢?你不怜悯他们吗?他们的死就不够让人愤慨吗?”那人也不遑多让,连连指责着。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如何把事态最理想化。”内森辩解道。

“理想化?你是我们的长官还是我们的上司?这里是远东,是那些贪婪者的猎夺场,是考验人性的竞技地,谁都不会放过这片土地上的美食,想要理想化,就凭你我这样的人?哈哈哈哈…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可怕,回去吧!我也不想再和你比了。”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再和内森比试下去,反而显现出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奈感来。

内森突然觉得心寒;谁都有自己的家乡和亲人,纵使这个满口脏话的军人也应该有吧?也许他也曾为自己的处境反省过?只是身不由己吧?

一场热血沸腾的比试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士兵们都有些意犹未尽,可是长官已经发话,作为军人也许最高的指令就是绝对的服从。

内森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看着这群士兵纷纷消失在雾气中,走到最后的那人又突然朝内森喊道:“回去吧!这里已经不在是你们原来的模样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内森品出了那么一丝忧伤来。

而那个被士兵们嘲弄的中国人仍旧闭着双目,跪坐在污糟的地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吓到了?他走近问道:“你还好吧?”

那人没有回答他。

内森又一次问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

那人身体这才有了一丝轻微颤抖,内森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睁眼看他,因为他的双眼已经肿胀的厉害,还有一股股血水混着脸颊往下落,他想替他擦一擦,可是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到一块手帕,于是他拎起了袖口,给他一遍遍地擦拭着。

也许是感觉到了疼痛,身体更加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颗颗汗水就着血水一并往下落,不一会儿,内森的袖子就被血红的污迹沾满,这时候他多想来一场大雨,让它们浇净他身上的污渍,也浇灭自己一颗沉重的心。也许,这一刻内森才体会到那个军官最后留下那句话的含义。

没有的想得到,得到了又不珍惜,满地的狼藉揭示着他的话;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就算自己再怎么擦拭也是擦不净的。

已经被烙上永远的痕迹了。

…….

司徒聘婷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想逞着大家忙碌时出门转转。

舒怀信依旧不知所踪,就连那个热心的管家也走得无影无踪,店里的伙计们见她想要外出的模样,都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司徒聘婷知道他们是受了舒怀信的吩咐来看顾自己的,只得安慰道:“我只是随意的在附近转转,很快就回来。”

伙计们有些为难,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可怜地看着她。

司徒聘婷讪笑:“真的只是在附近转转,如果你们不放心,那就派个人跟着我。”是以,当司徒聘婷出现在街道时,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伶俐的小伙计。

今日的街道里终于有人影,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样的日子里出门走走,也许是太长时间不曾这般“明目张胆”的外出,许多人的神色都还带着匆忙,司徒聘婷有些发神,于是停下脚步等那个亦步亦趋的小伙计跟上。

“你说租界是不是已经太平了?”等那个小伙计跟上来时,司徒聘婷便问他。

小伙计唯唯诺诺地回答:“小人也不知道。”

“那你觉得天津城呢?这都多少日不曾再响起炮火声了,是不是说明战争真的结束了?”司徒聘婷并不气馁,似乎有些自说自话地意味,也不管小伙计是不是真的会回答她。

小伙计对面前这位小姐一直带着探究,也许在他尚在懵懂的年纪里是无法体会一个女子怎可这般堂而皇之地行走在街道,还这般有恃无恐?哪怕他已经在租界的祥缝楼里待了不知多少年?老板为何会这般待一个女子好,却又从不亲自照拂?

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克森士道,倒有些往海大道的方向而去。

小伙计有些焦急,见司徒聘婷仍旧没有要往回走的意思,只得小声地哭诉道:“司徒小姐,我们该回去了?若是肖管家回来不见人,我们是要挨板子的。”

司徒聘婷漫不经心地宽慰:“放心,肖管家只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不会责罚你的,若是问起我会替你们解释的。”

“可是…”可是还没有说完,司徒聘婷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小伙计无奈,只得抬脚又追了上去。

传统女子是要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贤良淑德的女子是要避讳着男子独自上街的,若是上街也是要由抬轿端着,为的也是那么点“道德制约”,以司徒聘婷这样的女子,虽说不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又是在租界这样的地方,可终究架不住“别人的嘴”。

其实她往海大道的方向走,是自己的私心还是借口随意走走也罢,都是极不符合“规矩”的,她自己无所谓,可这个小伙计是怎么想的她肯定无法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