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191.天津三日

一九零零年七月,塘沽租界。

当通讯和邮政系统尚且没有得到恢复时,所以跟外界的联系都显得无比匮乏。老龙头1到塘沽租界的火车轨道早已面目全非,轨道枕木被丢散在各处。—-解释1如今的天津站。

轨道沿途几乎成了“屠宰场”,一路的血迹斑斑和苍凉,有谁会想到曾经辉煌兴盛的铁路线成了众矢之的,义和团想要摧毁,外国军队想要守护,你来我往间也就争红了眼,忘了各自最初的目的,非得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遭殃地自然是最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和事物。

彼得隐在丁家几个守院之中,看着这片苍夷悠悠感叹:“战争还真是残酷无情的让人心寒。”

“如何去分对错?”伍子洵也接话感叹道:“若是要让我再选择一次,兴许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停留在家,不再去参合这样一场让人心寒的战争,贪生怕死也好,蜷缩自保也罢。”

“人尚且有正义自视,哥哥无需庸人自扰,该来的总是会来,就算蜷缩家中也不一定能安全度日,身处战争之中也不一定丢掉性命。”锦秋安慰道。

锦秋永远都是两兄妹中最明白的那一个人,这让伍子洵无比感慨,如果自己能有妹妹一半的洒脱和肆意,兴许也不会把自己活得那么累吧?

霍斯特也附和道:“锦秋说的很对,如果一辈子待在家中,也只能做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伍子洵无奈答道:“我不是庸人自扰或是贪生怕死,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谁不曾感慨呢?”是不大多言的傅梦吉感叹道:“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摧毁,但却毫无招架之力,人人能够自保已属不易,又何必带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自欺欺人呢?”

就连霜降那样的小姑娘也被感染,闷闷不乐地开口:“这般境况何时才能消停呢?”

“终有一天吧!只是过程让人惨不忍睹。”丁家大哥只得悻悻然地安慰。

也许是被周遭的事物和低落的情绪所影响,个个脸上都堆满了愁容,以至于之后的行程里,大家再无言语,像是默默地达成了共识。

天津城距离塘沽租界不算太远,但要步行前往也需要一些时间。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唯有满眼的繁星可以照明,伍子洵兀自望着天空出神感叹:“期望每一个迷失的路人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锦秋就在近旁,附和道:“是啊!哥哥,天上的星辰都是他们的方向,一定都能回到家的。”两兄妹其实很像,都遗传了父亲的坚韧和良善,可唯一不同的是锦秋多了那么一丝不常有的洒脱和自我意识,就如伍子洵羡慕妹妹的。

几人是在听信了老温的劝解后选择傍晚时分出发,因为这时的人们早已疲惫了一天的战斗,枪炮也是时候“哑哑火”,平原上才有了一丝难得地安静和“闲暇”,若是错失了傍晚时机,就只能等待黑灯瞎火的夜间行动,可是他们早已“急不可待”。

…….

时间继续倒退回几天前。

直隶湾上的第一声炮火带着怒气,轰垮了天津城的宁静,残垣断壁让人们瞬间清醒,蜷缩家中一样会被殃及,能做的事情却很少。

驻扎在近海的外国战舰彻底击垮了清政府的美梦,也让天津城变得面目全非,本地报纸上的消息乱翻飞时,人们不知该去相信谁的言论。

塘沽租界设立的自卫队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却也自损了三百,这一声带着怒气的炮火声就是对他们的士气鼓励,人们又纷纷站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可事实是,你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就会忘了最初的惊慌,会把这种惊慌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了仇恨和报复,义和团们被赶出天津城后,几乎全军覆没,尸横遍野。

握紧武器的自卫队把义和团们当成了泄愤的“工具”,残忍而无情。

当内森和司徒聘婷走上街头拍下一幕幕情景时,简直被眼前一切所怔怒,自卫队和正规军混合而成的队伍将活捉的义和团成员一排排地押解在大街上,公然邀请平民们围观行刑,有人忍不住血腥的场面当场呕吐不止,有人却拍手称快。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人发指,内森拨开了围观的人群指着行刑之人怒不可竭:“人都有血肉和灵魂,难道你就不怕灵魂下地狱吗?”

行刑的人被突然出现的内森怔住,茫茫然举着手里的大刀没有作答,倒是站在一旁的一人轻蔑地回答了他:“难道你也忘了我们的同胞有多少人已经去了地狱?”

“这是两件事,既然我们已经获胜,为什么还要将这些人杀了?”内森质问道。

“他们死有余辜。”那人突然扯高了嗓音,不屑道:“你忘了他们几天前还怎么嚣张地要将我们都杀了吗?不过是一些战败的俘虏,你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替这些人说话?”这人话一说完,审视着内森,表情带着无比的蔑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内森答道。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会以为你跟这群人是一伙的。”那人威胁道:“最好现在就离开。”

司徒聘婷一直在人群外围察看,见内森一副不满指责他人的脸色,瞬时也挤进了人群中,慌忙地拉住了内森的胳膊,小声地质问道:“内森,你干什么?”

内森回答:“看不了这帮人装模作样的嘴脸。”

司徒聘婷无语到极点,提醒道:“但你能做什么?不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这帮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内森自嘲:“那我就该看着更多的人死去?”

司徒聘婷反驳:“不是让你看着更多人死去,而是让你去冷静分析问题,我们只是普通人,不可能跟这些军队去斗争,我们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我们认识能够制止军队的人吗?”内森反问。

司徒聘婷见内森有些松动,顾不上四周好奇围观的人群,一把扯着内森就往人群外挤,而就在转身离开后不远,连绵不断地惊叹声响彻在两人耳边。

人人都有一颗敏感善意的心,只是容易被周遭的环境和事物所蒙蔽住,开启唯有扫清蒙蔽的灰尘才能让它暴露出来,但也很是脆弱易碎,因为蒙蔽得太过久远。

内森也听到了那一声声让心易碎的惊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为那些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人们默哀;“愿你们来世能够生在一个太平世界,不再受这些纷乱的困扰。”

两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内森痛心地问:“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残忍?”

司徒聘婷直接回答:“是的。”

“是不是特别恨我们外国人给你们的国家带来的种种不幸?”内森又问。

“是的。”司徒聘婷就答:“恨不得把你们统统都赶出去,可是我也一样痛心,你们的到来是不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清政府的腐败已经无药可救了,那也许是最终的因,导致了如今的果?”

“谁也没有能力去扭转结果,你们东方人讲究因果循环,却也无奈。”内森附和。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认识什么能够制止军队的人吗?不是就有吗?玛丽莲太太。”司徒聘婷却突然岔开了话题说道:“玛丽莲太太也许可以跟各国高层对话,至少可以让他们的暴行少一些。”

内森也突然开了窍,惊喜道:“对啊!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惠,你可真聪明…”说着,也不管场合,抱着司徒聘婷的双颊亲了两口。

啊哦!这就让人尴尬了。

司徒聘婷被内森这个举动怔住了,半晌忘了反应,只能迷糊地望着他。

可内森却沉浸在惊喜里后知后觉,好死不死地问:“惠,你怎么了?”

司徒聘婷这才反应了过来,强装镇定地回答:“没什么。”说完,一把将内森推开了几步距离,搞得内森一脸的不知所云。

见司徒聘婷径自朝一边走去,内森在身后直喊道:“惠,你等等我。”

这一喊,司徒聘婷便走得更快了,彷佛内森的话就是一道道要人命的符咒,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内森见人有些走远,抬脚就追了上去。

“惠,你怎么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内森追上了人,一把拉着司徒聘婷的手腕不让她走。

司徒聘婷敷衍道:“哪里不对劲了?我只是不想继续在大街上谈话了而已!”

“是吗?”内森狐疑道。

“当然是。”司徒聘婷说完,再也不管,径自甩开内森的手又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