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春季轶事

光绪廿六年二月,广州。

寒冷之气仿已过去,树木开始冒出新枝,回南天气亦随之而来。

大观河上有行船数只,摇桨便可入户,亦可穿行其间摇至长洲黄埔码头,大户人家里,临水之面有开墙设门停舟以行方便。

伍青山自农历新年后便开始忙碌异常,伍家的子女并不闻父亲所行之事,终日里,颇是无谓。

这一日,春光明媚,河岸两旁的柳枝抽了新芽,一路行进,便可到达河南,河南之地多平民,素以种花为生,初春时节,新一波的素馨与茉莉相继绽放,村民们摇着船只去往城内贩卖鲜花盆景,惹得沿途河道亦一片馨香之气。

贩花之船队列中,有一不惹眼小船行驶其中,闻得内里有人言:“这是汇丰银行的本票,为我与甫之共筹,以供先生遣使,你知我等身份,不便曝露于人前,遂请谅之,今日行船至河南之地,便赠你素馨之花,愿一切事务通达…”此人正是十八甫里的伍青山。

对面交谈之人听得他言,亦露出感叹之情:“思同甫之义兄可谓慷慨大义之人,国有汝等之士,实为幸事,我暂代先生谢过,也请思同甫之与我等见证革命之势。”

“大义之名不可担当,唯太平之心皆是,我等静待革命之日,以普华美。”伍青山答他。

对面那人闻得,频频点头称道:“兄之意,我等皆知,你等行径之人,在广州实属难得,且放心,待得时机成熟,必定大业共享。”

而伍青山与叶甫之二人听得,只相视一笑,未再作他言。

……….

花地,儒林新街,萃香园,毗邻白鹅潭。

白鹅潭立于珠江,迎西北之水而交汇,斜对岸正是沙面岛,隔江便可远眺岛上沙面堂。此地实为广州花市之地,各色鲜花盆景果林菜蔬供给城内,时值二月,春暖花开之际,甫一进园,俨能闻得芳香之气,叫人好不舒爽。

格致书院自年末搬来此处,得以继续开课授业,然世道影响颇重,书院至于二月已不过十余学生,此时的学堂显是受华北排帝运动之影响,士气低落无疑。

上任不过二个月的汉文教习钟荣光先生深感不易,为缓解学子们的低落情绪,便邀约萃香园的陆老板授教学生们盆景之艺,然其行始为优,而终为散,无奈得很,钟先生便教授学生,以豁达之心可通其形,学生位列中,仍有文纬这个青年。

文纬与钟先生私交甚好,时常见得两人讨论时事大业,然而文纬性情有些急躁,常言语过激引得先生蹙眉,正闻两人似又起了争执,多以文纬言:“先生亦为我会中之人,何以如此,先生长于文纬数岁,亦熟读中外文学数多,岂能愚之?”

钟先生听得文纬如此激烈言语,只得耐心安慰道:“文纬岂不能了我之心?不为不作为,只慎得陈先生之言,从长计议焉能成事,你这般莽撞行事,何来大相?”

“先生何以这般思量文纬?文纬不过为成兴中之事罢了。”文纬其人多莽言,幸得身边之人颇照拂,故未生事端,奈何性子仍旧急不可待。

“文纬啊,慎言谨行方可成大事矣,哎….”接连地叹气,先生之言诸多无奈,这样一个莽撞的年轻人,胸怀一腔热血而怨报答无门,之前的香港面谈如此,今日的谈话亦如此。

但终究是个年纪尚浅的孩子,一块香甜地美点也能让他安静下来。

“先生所言极是,然我与同文会高桥先生面谈畅聊,颇得抒发心境,去年年底去往东洋数日,竟觉我等之事实为意义匪浅,今年初,我虚以与省中各处防营将士联络,以查得城中各处的要领,只需香港陈先生报以总理部署,择时日便可商议大计,故文纬如此热切。”文纬自去年秋天与同文会的高桥先生相识,得其引荐识得陈先生,并东渡日本,见得一众有志之士,竟与之有相似热情,故高谈阔论,抒**怀,颇得心矣。然格致学业荒废几月,让奥斯卡博士颇为头疼,幸得钟先生帮扶劝解,已在新年后复学。

“择日你便去信报以陈先生,告知情况,待复之。”钟先生听得文纬已勘得城中防营要领,甚是意外,便提议他去信香港。

“我意亲去,以告陈先生也….”青年人文纬听得先生所言,抑制不住欣喜之情,遂亲身前往香港。

“嗯...文纬自行决定,然因护自身周全,不可逾越,以免他人猜忌,祸及其身。”其言无不关心矣,然他复又想起何事,便道:“前日一位友人赠予银两,实为助我等大事,你前往香港且带于陈先生,便言乃盼太平之人而赠,望我等成功。”言毕,便把那张随身携带的本票交给了文纬。

“先生友人实为大义之人,文纬定会同陈先生实告,以表心意。”文纬情绪颇有些激动,听得忠义之人如此行径,终觉欣然,随即接过那张本票,甫一见面上的数额,着实吓了一跳。

“先生…这位赠银钱的是何人?怎会如此慷慨?这数额便是我变卖了家中几亩良田,也是无法相比地,这样的人,怎地从未见先生提及过?”

“你且定好去港的时日,告知于我。”先生言语并未回答他。

“文纬了然,即日便可前往。”忙不迭矣接话,这青年文纬不过二十余岁,心绪确实年轻热血。

暖春二月,钟先生室内摆放着一盆馨香之花,此花为伍青山赠之,而那汇丰本票亦为他与叶甫之赠,伍青山叶甫之长他几岁,机缘巧合相识,结为义兄弟,曾助革命之事无数次,然除他以外并无人知晓,钟先生曾赠言相劝二人邀赏,然伍青山叶甫之不置可否。

……….

余音堂,纽约时报广州分社。

报社里忙碌异常,有人穿梭于书籍森林里,有人徜徉在圆钮之海中,更有人端坐那电报机前,观其焦急神色,似乎在等待一份重要消息?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又喋喋不休。

而此时,正是二月十四日,西方基督教里的圣瓦仑廷节。

报章之上亦刊登着一则消息;“清政府悬赏十万白银缉拿康有为与梁启超等保皇党羽,光绪帝处境极度堪忧,慈禧太后之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清恐生事端?”而这条消息,恰巧在瓦仑廷节发出,报纸从广州出发,途径香港、澳门、至南洋各地,更甚日本各地亦出现其影。相继,数十家报刊杂志竞相报道此事,一时间,中华大地之上分为了几派,一派为守旧拥西太后之党,一派为维新之士,一派则保持着中立态度。

在其后的数日里,这则消息在业内引起众人关注,尤以香港各地人士更甚。

同一条街,伍宅。

新年已过,伍子洵与伍锦秋仍闲赋家中,每日静坐家中无事可做,便成日关心起报章消息,此时,他们已得知此消息,实则震惊不已。

伍锦秋言语平静,颇有些叹息道:“哥哥,如何看?”

“实为私欲之为,保皇会有死灰复燃之举,而皇帝堪苦矣…时局堪忧矣…”伍子洵叹息道。

但伍子洵像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予再同妹妹讨论此事,便道:“妹妹下月便十七了,可有想过如何过?”复又想到什么:“可还曾打算去法国?”

“去,为何不去,父亲也是赞同的,哥哥作何打算?会同我一道吗?”锦秋语气坚定无比。

听得锦秋询问,伍子洵并未作答,片刻后道:“妹妹之意如此坚决,可我并不想去法国,我想去美国学习世事科学,或像彼得一般,做个记者亦可…”

锦秋显然有些惊讶:“哥哥,想当记者?可现下的美国并不如法国那般太平,哥哥可曾顾及父亲与我的担忧?”

“是然,美国不易,然何处又能安然?”伍子洵言语失落,复道:“我知父亲结识美国颇有能耐之人,应是可行的,前日,我同父亲商议,他亦是同意的。”

“那我也随哥哥去美国吧,也好相互照拂?”显然,锦秋担心之情尤甚:“待父亲返家,我便同父亲商议,随哥哥一同去,父亲应是不会反对的。”

“嗯…”伍子洵有些感叹,锦秋虽为其妹,然其聪慧有主见,而自愧不如。

而此时,伍青山正巧返家,行于门廊之时,已听得两人言语,便道:“为父同意锦秋之意,子洵便携妹妹去罢,我前几日已同太平洋商行格斯特先生提及,正巧他有一位好友为纽约州立大学教授,他已去报请求发函,不时,便会有消息。”

两人听得父亲言语,皆醒然,父亲怕是早已计划此事了。

“锦秋下月便十七,时日应是差不离的,我们好好聚聚吧,亦是为父给你们践行,你们择日便开始收拾行装吧….”言毕,径直朝门内而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哥哥….”锦秋望着子洵,有些悻悻然地样子。

伍子洵给了她一个满满安抚之笑,意为何?许是,不用担心,相信父亲便可?

初春轶事,不过往年之遗留,每日来来去去不过那些糟心之事。

唯一不同的是,故人离乡之时,兴许便是无归日?

祝一切平安顺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