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160.北上之路(5)

一九零零年六月末,山东与直隶交界地带。

越往北走,枪炮声似乎就越响亮,混着时不时到访的雨势让人越来越不好受。

自几人出了德州城开始,那种弥漫在四周的低沉气息怎么也挥散不去,大家似乎都察觉到了异样,却又故作镇定地为对方鼓劲。

这是在济南时,大家就商量好的方式—不管在路上遭遇怎样的状况都不应该退缩。

至少在离开德州时,还是有好事情发生的,沈让给几人配备了一支守院的小队伍,人不多但看起来还算“精锐”,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越往北越不太平,你们需要人保护才能一路平安的到达天津,这支队伍能够护送你们。”

当然,沈让的付出是得到了高额地回报的,此时几人都不知道而已!单纯如霜降这样的孩子,还天真地以为这位沈伯伯是好人,临行前恨不得抹几把不舍之泪告别他。

兴许这位“好人”沈伯伯还在背地里嘲笑过这几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真是年轻者无畏无知啊!”—用作我们现代人的思维完全就是tooyoungtoosimpletoonaive嘛!

这时候的众人也不再推诿,在济南的一切信誓旦旦就更加显得几人“年轻无知”,哪怕有傅梦吉这样的“高手”在,也不能保证几人真能平安到达天津。

原本一个只有四人的队伍,还没有跨出山东地界就俨然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彼得坐在车里跟几人自嘲:“我们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霍斯特好奇接话。

“为何我有种四人成不了事,众人就能成团的错觉,你能想到我们的队伍会越来越大?你能想到我们竟然遇到贵人?”彼得解释,几人不置可否,都陷在深思里了。

彼得继续说道:“你们说我们这么大个队伍,会不会引来义和团的人啊?”

谁也不能保证什么,可又不愿互相打击,霍斯特只得安慰道:“不要总想这些,我们有了这么多人的护送,还怕不能安全的到天津?”

伍子洵和锦秋也附和道:“彼得,你不要总是说一些丧气的话,好吗?”

彼得:“这不是丧气的话,这就是你们书籍里提到的未雨绸缪而已!”

锦秋作为四人里最年幼的人,还是个女子,原本应该在家闲庭信步的,可却偏偏要让自己陷入无边地被动里,但她却明白一个道理,所有自己选择要走下去的路,都没有回头的理由,于是说道:“我们既然已经选择去天津,就应当做好准备,彼得说的没有错,未雨绸缪不是坏事。”

伍子洵看着妹妹如此这般,反倒觉得自己有太多的不足,于是也附和:“锦秋说的没有错,既然选择了这条北上之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

就在队伍行进的时候,同一时间的天津和北京城却正在遭遇着苦难。

当炮火声响彻在平原时,苦难的人才真正开始明白,所有负隅顽抗都是可敬的,而还在路上的伍子洵几人也将为自己的年轻无畏付出一些代价。

德州与河间紧邻,却分属不同的行省,几人在路过河间辖下的一个村子时,遭遇了几个自称是义和团人的袭击,真有扛着义和团大旗的人“招摇撞骗”的,这些人其实就是附近村子里的百姓,被真正的义和团抢劫之后,没有办法维持正常的生活,只能做起了冒名抢劫的事情,可谁会料到出师不利遇到了硬茬。

不需要沈让的队伍动手,光是傅梦吉就已经够应付这帮瘦如骨柴的人了。

傅梦吉是典型的行家里手,家中世代练武,一套行拳皆打在要害处,不是一般的花拳绣腿,伍子洵几人看得直瞪眼,还从没有见过这般“高手”,此时才明白当初傅先文为何会有自信,一个傅梦吉已经足够护送几人到天津了。

几个假团民倒在地里直呼“哎哟”,看着也让人心痛不已,吃不上饭是一回事,可出来打劫路人还遇到硬茬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傅梦吉叉着腰问村民:“你们这般打劫路人,可有想过好好经营田地?”

村民们叫苦不已:“能好好经营田地也就不干这等事儿了!还不是那帮没人性的义和团让人糟心。”

伍子洵兀自唏嘘:“若是没有义和团的滋扰,你们就不能生活下去?”

村民们哑口无言,有人看着傅梦吉一副“凶神恶煞”地模样,沉默半晌才答话:“往日田地尚能填饱肚子,可义和团一来,大伙儿的存粮全部被搜刮个干净,这还未到收成时节,我们也只能干这事儿了,几位小爷大爷们,俺们也是无奈啊!”

“无奈?无奈就能为非作歹?若不是遇上我们,你们是不是还真要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傅梦吉佯装生气,怒问道:“竟还这般狡辩?”

村民们一听,都慌了神,连连摆手解释:“大爷,不是俺们要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不刚一出来就遇上你们了嘛!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大伙都等着米下锅啊!”

众人似乎都在判断村民们的话语,可见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黄皮寡瘦地模样,都有些不忍,最先是彼得问道:“你们当地没有乡绅氏族帮扶吗?”

村民们一见是个外国人问话,木木地不敢答话,有的人甚至不敢看他。

也许是察觉出了村民们对外国人的排斥,伍子洵又问道:“当地可有氏族乡绅帮扶?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吧?”

有人这时才悻悻然回答:“原本村里住着两户乡绅,可义和团一来就搬走了,村口之前修了一座外国人的’庙堂’,他们也会给我们一些吃食,如今走的走散的散,整个村子里能搬走的都搬走的,只剩下我们这些无亲投靠的人。”

“你们就没想过也搬走?”伍子洵继续问道:“当初为何不在义和团来之前就搬走,兴许也不像现在过成这样当个劫匪啊!”

“此地距离德州不远,原本大家以为不会有义和团的骚扰,可谁曾想…”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汉子便不顾颜面地哭丧起来,真是一粒米也难倒了男儿色。

有一人带动,其余人也跟着哭丧起来。一地人吧嗒吧嗒地直掉泪,场景颇为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人有丧事请了一队哭丧队伍来。

“你们都给我住嘴,堂堂男儿怎可这般没有骨气?”傅梦吉适时地吼喝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们这般哭丧就能解决问题?为何不去德州或是济南找找营生?”

村民们被傅梦吉一吼喝,都怔住了,有人回答道:“大爷,俺们也想去德州和济南看看啊!可兴许连河间的地界都走不出,就会饿死在半道上了。”

伍子洵见状,悄声地将几个人拉到了马车背后,犹豫道:“要不,我们给他们一些银两,让他们去德州找找营生?”

彼得有些不同意见:“你真把银两给了他们,若是他们根本不知悔改,下一波路过的人不就遭殃了吗?饥饿会使人丧失理智,如果没有遇到我们,也许他们的美梦就变成现实了。”

霍斯特也附和道:“彼得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毕竟不能帮他们改变往后的生活状况。”

伍子洵:“可你们没有听见吗?他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

“子洵,你不能意气用事,我们不是善堂,没有权利和义务去帮扶他们。”彼得厉声打断了伍子洵的犹豫不决,有些愤愤然。

“我知晓原委,可我们不帮扶他们,兴许他们当下就真的会饿肚子。”伍子洵也有自己的考虑;“就算他们真的不知悔改,那至少我们做到了问心无愧。”

锦秋也帮腔:“哥哥说得没错,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至于能否改变现状,真不是我们能够确保的事情。”

彼得不爽,却也不再反驳:“那随便你们吧!”说完,也不理众人,一脚踏上了马车。

霍斯特无奈,提议道:“去问问梦吉大哥吧!”

傅梦吉在几人中有“威望”,尤其在见识了那套行云流水的拳脚功夫之后,更是尤甚,伍子洵和锦秋也点点头,像是同意了霍斯特的提议,于是将傅梦吉请到了一边。

可还没有开口,傅梦吉似乎就知晓了几人的用意,问道:“你们是想帮扶这些村民吗?”

几人惊讶,锦秋反问:“梦吉大哥如何得知?”

“你们几个年轻人,一脸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不难看出原味始末,若是想帮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要想清楚,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锦秋忙点头:“我们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