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8.异乡赶路
阿德敲响了赶车大哥的门房,直朝里面喊着:“大哥,您醒了吗?”
不一会儿,门内亮起了灯光,随即响起赶车大哥的声音:“是阿德小少年吗?这么晚了啥事啊?”说着,门房被打开了,赶车大哥来不及穿上衣裳,只披着一件马褂子。
情况紧急,阿德也顾不上时候,拉着赶车大哥便急忙进了屋,从肩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一袋银两;“这是少爷让我交给您的雇车马费,另外还多加了一些,原本是要到济南才给您结的,可这临时有事,我们只能分开了。”
赶车大哥惊讶:“咋地这般突然?”
阿德无奈答:“临时出了点事,我们要连夜赶路去济南了。”说着,就往门外走。
赶车大哥急忙扯住阿德德袖子问:“阿德小少年,是遇上啥难事儿了?需要大哥帮忙吗?”
“不用不用,您早些回烟台吧!”说着又往外走,赶车大哥放开了他的袖子,有些无所适从,眼见着阿德走出房门未回答,竟有些伤感,跟这对主仆相处了数日,也算是缘分,可这突如其来地变故让他脑袋发蒙。
“大哥,少爷让我谢谢您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是阿德又折回来了。
赶车大哥沉寂在蒙圈里,被折返的阿德吓了一跳,“哦哦哦…”地没来得及回答。
“您回去的路上多保重。”阿德又嘱咐道:“有事可写信给我们,我把地址写在钱袋子里了,要是您不识字的话,就找个识字的人代写吧!”越说到最后,阿德越有些悲戚戚的,未等赶车大哥回应,这次真的走了。
赶车大哥的房间在一楼,之前的嘈杂竟未被吵醒,如若不是阿德的敲门声惊醒他,兴许两人连夜走了他也不会知晓,更甚至连雇钱都拿不到。
阿德出了驿站大门,径自上了一辆马车。
伍子洵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见阿德上车后脸色不是很好,不必想也知,定是起了难舍之情,如此少年拥有纯善之心是好事亦是忧事啊!
马蹄声踏响了黑夜里的石板路,滴滴答答地惊醒了安睡的人。
赶路的异乡人偶尔结识了一些人,也许那些人连在你生命长河里炸起一丝水花的能力都没有,匆匆一别之后,大家都各自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里,两厢再无见面的机会。
伍子洵安慰着低落的阿德:“我们出来这一趟也算平顺,悲欢离合之事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考验罢了,不必如此,各人自有各人为。”
阿德耷拉着脑袋问:“少爷,什么是各人自有各人为?”
“就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
见阿德不明所以,伍子洵继续说道:“我们只是他们生命里出现的一个个过客而已!要是每一个从你生命里路过的人你都如此难过,那不是很累吗?”
“可他是我们到山东后,接触得最长久的一个人,甚至还陪我们经过了那么多的风吹雨打。”阿德小声地问道:“难道少爷不难过吗?”
“难过不一定非要表现在脸上。”伍子洵解释。
“可我总是忍不住。”阿德抱怨。
“你还小,原本就是个孩子。”伍子洵答。
“少爷不是也才十九吗?为何会比阿德懂事呢?明明我才是您的仆人。”阿德好奇。
伍子洵哂笑,是啊,自己也才十九而已!为何会活得像个小老头一般,还要被自己的仆人“呼来喝去”,他自己总结;“也许自己就是个好脾气,受了西方思想的涂炭,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马车在黑夜里辨识方向的能力很差,几乎是走走停停的。
领路的人像是并不着急赶路,一会儿走一会儿驻足,两人也是心大,都不知要去哪儿,便抗不过疲劳的侵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青岛,德国租界。
彼得与霍斯特已经在此停留几日,伍子洵的书信时间是在五月,距此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两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人,可仍旧毫无踪迹。
也许就像书信中写得那般,无定址?伍子洵也许早就离开了青岛。
两人计划了一遍,决定从青岛取道泰安州直接去省中济南。计划才刚成型便恰巧遇上了几个从济南而来的意大利传教士,两人都很好奇济南的情况,便拉着传教士询问情况,几个传教士也热心地给两人讲述了省中的情况,那里还算太平,清政府的官兵对外国人保护有嘉,如果他们现在要去的话,也不算是危险的时期。
得到了还算欣慰的答案,两人便不再犹豫,雇了一辆马车便奔向省中。
一路上也算太平,没有遇上什么大波折。
彼得喜欢坐在马车前观察周边的环境和风土人情,每路过一个村落时就会问赶车人:“大哥,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赶车人也是个中年汉子,带着一股子胶辽味儿口音,说话也算耐心,对外国人的戒备心不算太重,彼得问什么他也答什么。
可两个外国人的口音都带着广东味,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官话,那赶车人更带着浓重的口音,三个人对话时,经常会出现啼笑皆非地场景来。
比如彼得跟赶车大哥聊天,一般都会尽量避免一些地方口语,而霍斯特的言语夹杂着不少英文单词,多半是自己不会讲那个汉语词时,赶车大哥是青岛人,那里德国人多,反而能讲几句德语,可他哪能分得清彼得与霍斯特到底是哪国人啊!在他们眼中,所有的外国人都长成一个样儿。
所以,赶车大哥对着两人炫耀几句德语出来,往往搞得气氛莫名其妙起来。
一般这种时候,彼得都会拿出相机来,让赶车大哥对着镜头笑一笑,然后用这些来化解尴尬地气氛,其实是彼得想太多了,人家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反正你们是鼻子是眼也就那样,拉完这趟车,还有下一趟的人等着。
青岛到泰安州约有两百英里路程,大约需要花上五、六天的时间,这一路多是山丘地貌,若是遇上下雨天整个道路就全是泥泞,异常不好赶路,还会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可也有让人欣喜的时候,六月里,大道两旁点缀了不少五颜六色的野花,霍斯特总比彼得懂得“奢侈”,不吝啬用相机记录下这些平凡生活里不容易发现的景色。
彼得喜欢调侃霍斯特:“也许报社最后刊登你的照片时,发现除了城市的凌乱就是这些乡野间的野花野草了,你说安格斯先生看见之后,会不会把你送回哈佛去?”
霍斯特不以为意:“这些才是最能反应一个地方的真实面,如果大家都只喜欢看到美好的事物,那么哪些才是值得被印刷的新闻和照片呢?”
彼得讪讪回答:“从我进入报社那天开始,我就在问自己到底什么是值得被印刷的新闻?可都到现在了,依然也没有找到标志答案,也许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标准答案吧!”
“谁知道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布满灰尘的大道上,四处都是幽绿的野草和艳丽的野花,如果赶上黄昏日落时,晚霞从天际下浮现,几乎延绵了整个西边的山丘,组成了这个时代里最美的瞬间,可除了诸如彼得和霍斯特这样闲暇之人外,还有谁能静下心来观赏呢?
彼得指着眼前的景色问身边赶车的大哥:“你觉得这些美吗?”
赶车大哥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便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彼得被搞得迷惑,问:“到底是美还是不美呢?”
赶车大哥:“俺不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彼得还想细问,却被霍斯特用英文给截住了;“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还有心情欣赏美景?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释然,彼得才反应过来:“也许是我过得太随意了。”
“大部分中国人本来对西方思想,甚至是西方人都带有偏见,大概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高尚情操’搞得鬼,彼得,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你了,总感觉像有另外一个人寄居在你的身体里。”
“我就是我,怎么会越来越不像?你是眼花了吧?”彼得冷静地辩解,像是怕霍斯特不相信,还一再重复道:“不要随便猜测别人,好吗?”
霍斯特好笑:“你听过中国的一句古话吗?’此地无银三百’,大概意思就是说,越想要隐藏和掩盖的事情,反而越是容易暴露出来。你不用一直重复,好吗?没有人随便猜测你,我就是很直接的说出来而已。”
“你还记得当初进入这片土地的初衷吗?”霍斯特又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