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6.青州强盗(1)

一九零零六月,济南城西。

涝灾过后,各个村子里燃起了浓烟,灾难过后的病症来得太过突然,尚且健康的村民们听取了西医的建议,对家里门窗通风处理,并对病患接触过的衣物、被褥等点起了艾草、雄黄、皂角等中药熏燃,染上了疾病的人被隔离在了统一的地方,由有药理经验的西医进行集中观察,健康的村民被感染的几率降低了不少,有人奇迹般熬过了最艰难地病痛之后,活了下来。

数日,村子上空都漂浮着烟气,浓浓地熏燃之气久久不散。

最严重的几个村子的尸体被集中进行焚烧,亲人们却只能隔在远远的地方哭泣,这个初夏,空气里不光有病毒的蔓延和浓重的熏燃,也有悲痛的哭喊声遍布。

艾尔斯带着伍锦秋、丁霜降、丁玉琰以及西医学堂的一众学生奔波在每个村落之间,美国浸信会从香港临时运来了一些疫苗也到了,尚且没有发现病情的村落进行了疫苗的注射。丁昌平在最关键的时候也帮助了不少,他召集了济南一批乡绅对受灾的村落施粥施粮,让西医的前进道路顺利了不少,疾病的传染速度也延后了不少,村民们看在眼里,对外国人和西医的成见也在减少。

最惶惶不安地时刻或许已经过去,村民们稍稍从惊慌里回过了神。

又一日,几人在孝里铺的一户乡绅家暂歇,几日来的连轴转,几人都显现出了疲态,来不及吃上一口热粥,便纷纷倒在桌上休息。

艾尔斯还在一旁清理今日的药剂数量,见两个女孩子匍匐在桌上睡觉,连碗里的粥都没来得及喝完,不由有些心疼,孩子们还太小,却跟着大家每日不眠不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眼见着病情有了控制后,再也扛不住疲惫了。

他抱起锦秋,进了一间“卧室”,小姑娘的身子虽然高挑但却太瘦了,窝在自己怀里竟然没有重量,他给锦秋盖上了被,又转身想去抱霜降,可见丁玉琰已经抱着妹妹掀起了布帘,两人无奈地笑了笑,艾尔斯给丁玉琰让出了位置,转头又去打量炕上的锦秋,小姑娘的发丝有些乱,两条长辫子歪歪耷耷地落在被褥间,小脸有些苍白,也许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眉头紧锁着。

手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想替她抚平紧缩的眉头。

可锦秋却被触醒了,迷迷糊糊睁着眼睛,见是艾尔斯便问道:“先生,我睡着了吗?”艾尔斯点点头,松开了他的手,见她要起身,便吩咐道:“不要动,睡一会吧!”

锦秋又说:“我的饭还没有吃完呢!”小姑娘思想活泛,此时还惦记着桌上的粥,倒惹得一旁的丁玉琰好笑:“你倒还记得没有吃饭,我去给你端进来吧!”说完,就掀起布帘出了去。

锦秋忙要起身,却被艾尔斯按了下来:“喝点粥再睡会,你们毕竟还是孩子,跟着我们累了这么久,休息好才是对我们的帮助。”

锦秋还有些懵,不知该怎么回答,木木地窝在炕上发呆。

不一会儿,丁玉琰捧着粥碗进来了,锦秋起身接过碗,结结实实地道了声谢,顾不得斯文儒雅的淑女形象,忙低头喝了起来,如若不是累及,也不会饿着肚子就睡着的。

…….

青州郊外,伍子洵和小仆人阿德终于入了青州地界。

连日来的奔波让几人都有些累,赶车大哥把马车停在路旁歇息,连马儿也受不了这“折磨”的赶路进度,吐着舌头直哈气,也是累及。

伍子洵窝在车厢里问阿德:“后悔跟我出来吗?”

阿德闷声不答,像是无声抗议伍子洵的明知故问,靠在垫子上装睡,伍子洵未生气,仍旧问道:“阿德,是不是怨我了?”

小少年猛地起身,呛声:“少爷,您是明知故问吗?您是我的主人,您去哪儿阿德便去哪儿,为什么还要后悔呢?往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阿德不想作答。”说完,又躺进垫子里,像个失去水份快要被干死的鱼儿,只剩下微弱的出气声了。

伍子洵被阿德德呛声怔住了,半晌未反应过来,随后只得无奈地笑笑,起身掀开布帘,出了车厢。

赶车大哥倚在车厢边喝水,见伍子洵出来,忙问道:“小少爷,累了吧?俺们已经入了青州地界了,怕是还得好几日才能到济南呢!这路上也算平顺,就是马儿也累,得歇歇。”

伍子洵点头应允:“大哥辛苦了,到了济南就可以好好歇息了。”赶车大哥点点头,毕竟雇主的银两才是最大的,任何的怨言也比不过它。

车厢内的阿德仍旧一副“要死不活”地模样,但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却也听得真切,没来由地在这一刻无比想念远在广州的父母,想念宅子里的“锦衣玉食”和姐姐们,尽管在伍家做仆人,可却也从未受过如此苦处,伍家从未把他们家当成下人,反而像是亲人,伍子洵也完全没有一个当少爷该有的觉悟。

阿德越想越伤心,捂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小小少年终究抵不住外面的“苦”啊!

正在车厢外聊天的两人听到了小少年的低泣声,赶车大哥忙问:“小少爷,您的那位小仆人又哭了,这都是第几次了?你俩到底谁是主人啊?”

伍子洵无奈答道:“阿德年纪尚小,第一次出门难免会不能适应,大哥见笑了!”说完,掀开了布帘进了车厢,见阿德趴在垫子上直耸肩,像是哭得岔气了。

“阿德,怎么又哭了?”伍子洵抚着小少年的背脊询问。

阿德此时完全就是个止不住眼泪的孩子,得到了伍子洵的“关注”后,更加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惹得车外的赶车大哥也探头进来查看:“小少爷,您这小仆人可真有意思!”

“关你何事?”小少年一股子起了身,朝着赶车大哥吼道,吓得赶车大哥赶紧丢了帘子,也不敢再管里面的哭声有多么呼天喊地。

“阿德,不得无礼,大哥也是见你撒泼才这般的,这里不是在家里,不要娇气。”伍子洵随声制止道:“如若是觉得后悔了,那就回去!”

“我不回去!少爷在哪阿德就在哪!”小少年带着泪珠,可怜兮兮地争道。

“那就收声,不要在外丢脸了。”伍子洵更正道:“往后的路程也许都是这般,兴许还会更艰难,若是想跟着我,就不要再哭了,不然忠诚叔要是得知你这般哭哭啼啼,定是会失望的。”

小少年的心性不如小姑娘那般脆弱,哭嗓了一番后开始反省起自己来:“少爷,阿德只是有些想父母想老爷而已!往后再也不跟您这样了…”说着,掖着袖子把脸上的泪珠也擦拭干净了。

“锦秋尚且没消息,此去济南也不知能否找到,如若…如若仍旧寻不到…我们就回广州吧!”伍子洵像是做了很艰难地决定,嗓子有些拖沓。

“为什么?我们不是有小姐的消息了吗?一定能寻到小姐的,我们一路从青岛到了这里,吃了多少苦才有了小姐的一丝消息,不能断然就放弃啊!”阿德反而安慰起伍子洵来了。

“嗯。”伍子洵奄奄作答。

马车在路旁休息了一会儿,又再度踏上了路程,除了惊起一片尘土飞杨外,谁人也不知路上的异乡客是为了那般?当然,也有局外人驻足于草间远远地打望。

…….

起伏不断的山丘间,有一棵棵扎根于大地深处的树,他们是这片大地上的观望者和守护者,为这片恐慌后的大地做着见证,来来去去又反反复复,一年又一年。

青州郊外的一处村子连接着通往淄州1的大道,粮食的减产和义和团的闻风声丝丝飘进了这里,大风虽已消散,可遗留下的渣滓却成了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恶疾”,几人的马车刚行至村口,便被堵在了路口里,一个妇孺牵着一个留着鼻涕龙的小孩守在拦截口,插着双手朝马车大哥喊:“此树是俺栽,此路是俺开,要想从此过,留下银两来。”

马车大哥常年跑路载客,见老妇儒插着双手装劫匪,怒不可遏:“回家种你的地去,不要挡道儿,不然俺就不客气了。”

老妇儒许是“惯犯”,牵着小鼻涕龙就往马车走来,马车大哥有些怵这妇儒,看着一把年纪竟然像脚下生了风,没带停滞地眼见着就到了马车前,仍旧插着腰喊:“留下银两来,此路就给开。”

常年跑路载客的行当里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若是遇上“巧了咕咚的人”—乱七八糟的人,就拿些钱财免灾,只要是不过分,大家也都习惯了,可一老太太出来当“劫匪”也是老天爷开玩笑。

赶车大哥颇为无奈,朝布帘内问:“小少爷,外面遇上点事儿,您出来瞅瞅。”

伍子洵听言,起身欲掀帘,却被阿德拉了下来,小声提醒:“少爷,听外面就是遇上强盗了,我们这样出去肯定会倒霉。”

布帘外的赶车大哥与那老妇儒面面相觑,有些大眼横小眼杠上了地意味。

伍子洵左右为难起来:“我就出去看看,不会怎么样的。”可阿德像是卯足了劲不让他出去,硬是拽着袖子不肯松手。

“阿德,听话。”伍子洵只得轻言细语安慰。

“少爷,我们的银两也不多了,万一外面人真是强盗那就完了。”小少年似乎是害怕地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