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0.你好青岛

彼得被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子给吓坏了,竟然一声不吭就跑来了上海。

“为什么来上海?难得真要跟我去山东?”彼得仍旧不敢承认自己心里的猜疑,质问霍斯特。

“就是想去看看啊。”霍斯特漫不经心地回答。

彼得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拒绝霍斯特,闷声不作答。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场景,两人一起登上了开往青岛的航船,共同奔赴华北。

两人之前都未去过,对于山东界内的流言蜚语倒是听说了不少,自踏上了航船的那一刻起,或许今后的路途已经蒙上了未知。

当东南风吹向山东半岛的陆地时,温热的气流形成了一个回旋,扬起了东大洋1上的旗帜,有数艘军舰停靠在港湾里,时时提醒着过路的船只,这里是被人守护着的。—-解释1

远远望去,军舰的接驳处有人登上了船,一个接着一个的。

两人站在甲板上仔细打量,发现皆是高鼻大眼的外国人,当他们的航船慢慢靠近停泊港口时,彼得扯着嗓子问:“你们要去哪里啊?”

有人听见了彼得的喊话,转头答复:“我们要去香港。”

“现在山东还不安全吗?”彼得又问。

“算是安全了,可是也不能绝对保证。”那人又反问:“你们是要登陆?我劝解你们,最好就待在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霍斯特也好奇地问。

那人回答:“因为山东巡抚和德军联手,给外国人在青岛、济南、威海等地提供了保护,虽然义和团已经被赶跑了,可是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余党在境内,你们还是小心为上。”

尚未登陆,便得到了这样一个开局,不能说完全不好,反而让彼得觉得,山东虽然是义和团的爆发地,可被镇压也是最彻底的,这也许是好事,可也意味着伤痕累累。

霍斯特又问:“你们是哪国人?是从山东哪里来的?”

那人回答:“我们是美国人,从山东西南部和中部各地而来,那里之前发生了很严重的义和团运动,我们很幸运,逃离了出来。”

霍斯特见那人有些低落,觉得没有再继续询问的必要,最后只说了句:“上帝保佑你们。”

那人也同样回以施礼:“上帝也保佑你们。”

发生在码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初入山东的复杂情绪,刚一上岸,反而被青岛的“繁华”所迷惑,眼前的景象就是放在广州也不会差啊!

自德国人占领了这片土地后,码头上修建起了他们的港口,街道两旁的西式建筑也陆续建立了起来,两人沿着海岸往城区走,发现了许多洋商行和外国人的身影,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义和团运动的影响,反而越发蓬**来。

彼得有些唏嘘:“霍斯特,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像不像进了西方世界?”

霍斯特环顾四周,却模棱两可地回答:“战争下的鱼肉,注定不是胜者的战利品就是败者的流失地。就像香港一样,清政府没有了力量去抗争,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土地被人欺夺,还不能有怨言,可百姓们却是最无辜的。”说完,便掏出了包里的相机,给了这个城市第一份见面礼。

彼得又问起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和我来山东?”

霍斯特笑笑,又反问:“你又为什么要来山东?明明知道这里并不安全,我可不相信你是因为子洵的那封信。”

彼得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子洵在这里,那…还有什么理由是促使自己来这里呢?非要给自己一个借口的话,只能是身为一个记者的觉悟了。

彼得哂笑:“也许还有因为我是个记者吧!”

霍斯特边拨弄手里的相机,边转头去打量他的神情:“所以,不要总问我同样的问题,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这片土地吧!”

在闹得沸沸扬扬的节点里,外国人们纷纷出走,而两个年轻的外国人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既不是军人,也不是头脑发热的事后收割者,就只是怀着一颗平常心,来看看这片困苦土地上的人们是否安好而已。

所以,欢迎你们来到山东。

至于嫉恶如仇的百姓们能否摒除成见,向他们握手言和,那都是后话了。

…….

莱阳去往青州的大道上,一辆马车行驶在其间,连日来的好天气终于让赶路的人开始变换了心情,一路走来,风雨飘摇过去,太阳出来了。

富家孩子从未经历如此“折磨”的行程,索性路途上除了风雨的阻碍,竟连事端流匪都未曾遇见,那些被外界消息渲染的义和团运动陡然消失不见了...

伍子洵从未出过远门,如若不是妹妹的不辞而别让他有了理由,或许现在的自己已经登上了美国的航船了,可有时候,计划里总是有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状况会出现,这也许才是人生里的常态吧?不深究也不追责了。

颠簸的马车,没有尽头的大道,环绕的丘陵,扬起的尘土扑打在杂草间,组成了一幅不太和谐的画面,伍子洵起身掀开了布帘,坐在了赶车大哥的旁边,这是自烟台出发后,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片土地,竟也有些惆然。

赶车大哥是个话不多的胶东人,也许是不熟的原因,常年的打渔生计让他的面颊变得黝黑,见伍子洵坐在自己旁边,只转头朝他憨厚地笑了笑。

两人虽共乘一辆马车数日,可加起来的对话也不超过十句,多数时候,大家都是点头示意。伍子洵原本就是话不多的人,虽面目白净随和,可惜字如金的性格让他看起来却很难接近,两人就那样各坐一头,一个忙着赶路,一个却不知再想什么?

到了六月,抛却鲁西南的那些被人诟病的意外之事,鲁东却像是一汪“温和的水”,滋养着芸芸众生,普泽大地,可儒家孔学却又给了世人一个厌弃鲁地的借口。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年轻的伍子洵也许现在还不能领悟罢了。

不知在车外坐了多久,赶车大哥善意地提醒:“少爷还是回车里坐着吧,车外尘土重,免得脏了你的衣裳。”憨厚人所散发的气场似乎很容易辨别,因为它会沿着气流顺向走,不会跟周遭的空气对流形成逆向,伍子洵笑了笑,低头看了眼一身的衣裳,其实已经脏了。

可他接受了赶车大哥的提议,进了马车。

车内的小少年阿德依然睡得像只兔子,伍子洵没来由地讪笑,举手弹了一记他的额头,阿德瞬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望着伍子洵发愣。

阿德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是忠诚叔的小儿子,原本从广州出发时,他是不愿带上这个比自己还要“娇气”的小子,可父亲和忠诚叔都觉得阿德至少可以在路上给自己做个伴,阿德虽一点也不像个仆童,性子也有些急躁,可也有可取之处,比如他会管财,料理他的生活日常,这些就是自己都做不到的。

“少爷,您打我了吗?”阿德后知后觉捂住额头问伍子洵:“我们是到青州了吗?”

伍子洵摇摇头:“到青州还早,不要光顾着睡,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我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两人自入了山东界以来,一直无暇他顾,总想着快点找到伍锦秋,反而忘了身边一眼就能看到的事物。

阿德兴致缺缺地回:“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个样吗?要是小姐不走,这个时候我都应该陪着您在美国了。”带着无尽地抱怨,阿德忍不住撅起了嘴。

伍子洵一听,有些生气:“去美国就能不一样吗?阿德,是谁告诉你的?”

“广州那帮有钱人家的子弟没事就在吹嘘,外国的东西好,外国的东西先进,外国人的思想开明,就像你们学堂里的那些同窗一样。”阿德常跟着伍子洵去学堂,或是接触外国人,再加之广州的地域特点,难免会受到一些西洋文化的影响。

“你要记住,外国人的思想是开明,我们国家的思想是落后,但这里依然是我们的故乡,不是到了外国就能看到不一样的月亮。”伍子洵严厉地纠正阿德。

阿德有些讪讪地:“少爷,您不是也想去美国吗?”

“我是想去美国,可不代表我就不会回来啊!”伍子洵是看不上现今国土的懦弱无能,可也不愿意别人去诋毁它,就如一个外国人不屑地嘲笑着他们的封建思想顽疾时,他也是会反驳的,纵使别人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记住,你是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不能忘却自己的根,哪怕今后你跟着我去了外国,也应该时时牢记在心。”

阿德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再没有一个做为仆童的自知,也是会被无形的阶级制约着,就如他走出去说自己是伍家的人时,别人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仆人罢了,这就是封建顽疾下的罪证,人人平等的思想在西方都尚且不能做到,何况是在迂腐的清政府里。

他喏喏地回:“记住了。”神情显得落寞无比,伍子洵有些不忍,抚着他的肩膀安慰:“没有人生来就是谁的俘虏,如若自不强,他人便会更加看低于你,只有心中无畏,才能坦然面对。”

阿德不懂这样的道理,茫然地看着伍子洵:“少爷,什么是无谓?”

“它是扎根在你内心深处的勇气,当你在面对嘲笑和讽刺时,它便会跑出来同那些嘲笑声战斗,只有它是真正属于你反击的’武器’,刀枪棍棒下的恐吓又怎么能走的长久呢?”

一生戎马显赫,终究抵不过内心的险恶。少年人,请记得你们今日的话,待他日国土疆域需要你们的守护时,无畏虽不及刀枪棍棒的锋利,却也能伤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