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那便走吧,驾!”秦王策马前行。

刘明大手一挥,候在宫门前的十余名府卫也翻身上马,紧跟着秦王穿过临淮长街,飞驰出了临淮城门。

秦王扬鞭策马,沿着河流飞驰了片刻,忽地捂住了心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不由得勒停了马儿,弓着腰半伏在马背上,继续咳嗽。

刘明示意府卫远处戒备,“别让任何人靠近!五十步外戍卫。”

“诺!”府卫们听令行事。

萧子靖策马靠近秦王,尚未开口,便被秦王猝然揪住了衣襟,她这才发现,秦王唇上已沾染上了血沫。

“殿下……”

“你该长大了!本王等不了你几日了!”

秦王说着,松开了她的衣襟,狠狠地在她心口捶了一拳,“男儿当顶天立地,你姓萧,他日阿瑾与阿缨,只能靠你护佑了!”

萧子靖愕然,“姑父……”

“叫殿下!”秦王最讨厌她这样软弱的表情,“挺直腰杆!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这是……这是怎么了?”萧子靖心口生疼,不明白秦王话中的意思。

刘明翻身下马,跑到了秦王马侧,匆匆拿了针囊出来,拔出银针,在秦王手臂上接连刺了好几下,又仔细地看了看秦王的面色,叹声道:“殿下,切勿大喜大悲,否则……”

“刘明,他也一样,是不是?”秦王缓了几口气,沉声问道。

刘明点头,声音哑涩,“嗯。”

“他活不了就好。”秦王语气悲凉,转眸认真地盯着萧子靖,“你可还记得昨日下午,你曾在河边的水草上发现了一些粉末?”

萧子靖点头,“记得。”

“我让刘明带了一些回去……”秦王自嘲地笑了笑,“哪知我昨晚在秀明殿饮茶时,也瞧见了那种粉末,就沾在饮茶用的玉盏边沿。”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所以说,麻风或许只是个幌子,他只想我死。”

“为何明知有毒,你还要喝呢?”萧子靖忧声问道,“你若有事,缨妹妹跟姑姑怎么办?”

“呵,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看来是懂的,只是怕去承担而已。”秦王终于觉得有些欣慰,他望着河水淙淙东流,“我若不喝,昨夜那些人怎么会原形毕露?我错就错在,不该存了侥幸之心,以为只饮一小口不会有事,刘明的医术应当可以把我医好。”

刘明听来惭愧,拱手对着秦王一拜,“下官汗颜,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兴许可以……可以寻到此毒的解药呢?”

齐轩一直想让他死,怎会留这药的解药?况且,齐轩已死,就算有解药,这世上也无人知晓药方是什么了。

“我若不死,他一世难安,什么丹书铁券都保不住阿瑾与阿缨。”秦王悲声说完,正色道:“可他不死,我也难安,所以,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两个一起走,见了先帝,再让先帝还我一个公道吧。”微微一顿,秦王继续哑声道,“不走这一步,他日后清算,朝廷会死更多的人,刘明你昨夜帮我下毒,这份恩情,我会让阿瑾日后帮我还你。”

刘明黯然低头,沉默不言。

说到底,不过自保二字,为臣的“忠义”二字,他终究是违背了。

萧子靖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子突然病倒,原来与秦王一样,是中了毒。

“阿靖,昨夜我收到那折密报时,我知道多半是有人设局于你。”秦王忽然唤她,将她从震惊中拉回了神,“可我必须借此事拆了你与阿缨的婚约。”

萧子靖惊愕无比,“为何?!”

“你娶阿缨,后患无穷,你明白的。”秦王肃声道。

萧子靖眉心一蹙,她知道秦王说的是实话。

就算表妹可以康复,就算表妹可以顺利嫁给她,可云清公主一日不死心,便一日会找她或表妹的麻烦。

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最重要一点,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阿缨。”秦王再一句戳破了她的心虚处,“咳咳,我的阿缨该被人捧在掌心宠爱,不该被人当成挡箭牌,无辜受人欺负。”

“我……”萧子靖心头一酸,满心愧疚。

“你被阿瑾与阿缨保护了那么多年,没想过为她们做点什么?”秦王并不想听她道歉,他重重地拍了拍萧子靖的肩头,“阿瑾为她的兄长已经牺牲过一回了,你是阿缨的表哥,你早不是孩子了。”

萧子靖哽咽问道:“姑父要我做什么?”

“麻风一事,只怕是刚刚开始。”秦王回想齐轩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他惴惴不安,总觉得药粉在河边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回到行宫门口,你佯作与我闹翻,以后别再亲近阿缨。”秦王徐徐说着,手指捏住了萧子靖的肩头,“回灞陵后,你向皇后求娶云清。”

萧子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猛烈地摇头,“姑父,不成的!”

“云清变成今日这样,你也逃不了干系!”秦王的手指用力一捏,他必须让萧子靖觉得疼,才会把话都听明白,“日后你好生待她,阳清公府荣耀得保,阿瑾与阿缨远在临淮,也能活得安心。我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你都必须做这件事!”

萧子靖有苦难言,“姑父,你不知道,其实我……”她看了一眼刘明,只恨此时还有一个刘明在旁,她不能把她的秘密告诉秦王。

“你还在迟疑什么?”秦王面色一沉,突然冷声问道。

萧子靖苦涩难言,“姑父……我只怕终有一日,还是会让你失望的。”

秦王已经开始失望了,“萧铮那般骄傲的少年,怎会生出你这样窝囊的孩子?”

“我……”

“弑君之罪,可诛九族。”秦王压低了声音提醒,苍凉地笑了笑,“我无路可退,你也无路可选了,萧世子。”

萧子靖沉沉长叹,她抬手覆上秦王捏住她肩头的手,哑声道:“姑父,这担子,我扛。”

欺君大罪是死罪,弑君之罪也是死罪。

横竖都要下地狱,“死”——忽然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