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是亲生的

大公子赵勤的笑声在深夜的街道上久久回响。

云千城坐在马车里,手拄着软软的垫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梦花楼有守卫五十人,云千城从完颜墩那里借来了两百人。

这两百人,并非普通的女真士兵,而是海西女真皇族的近卫。

“还以为海西女真是只绵羊……”云千城用肥香肠般的手指蹭了蹭额头,“他们也还是有爪子的么,完颜墩为了报仇,是掏了家底了?早知道来的是这般的虎狼,只借了五十人就够了……”

这话音刚落,车帘子晃动,赵勤迈步上了马车。

赵勤已不复往日的阴沉,眼神粲然,眼角眉梢带着发自肺腑的痛快。

他在云千城对面坐下,语气里满是张狂:“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让女真人进城?”

“那是因为有大公子您给我撑腰。”云千城坐直了身子,声音和缓:“让你带的信物,可带了?”

赵勤伸手入怀,掏出云千城给自己的坠子:“你我都已熟识,真不知道还要信物做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只为了赵文青的性命吧?”

赵勤愣了一下,脸上有些迷茫:“你还想做什么?”

“大公子不妨现在就差人去明王府,将你父王找过来。”云千城撩开车帘子,看向了梦花楼。

巷战已经结束了,大多数黑衣人隐入了黑暗之中,还有较少的人,换上了明王甲兵的衣裳,又在梦花楼前站起了岗。

梦花楼的灯火再次亮了起来,有人不断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开始洒扫地面的血迹。

一场战斗,悄然消泯,血迹冲刷而去,尸体扔到后院掩藏,刚刚的刀光剑影,仿佛只是场夜里来黎明去的梦境。

“这坠子,里面藏着无色无味的毒药。”云千城转回视线,落在了那枚信物上,“明王征战沙场数十年,本领高强,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内功高手,数十近卫,硬碰硬,我这里便是再添五百勇士,也是没底气的。”

“你什么意思?”赵勤猛地站起身,险些撞到了马车棚顶:“你想让我弑父?”

“不行么?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有机会下手。”

“赵文青一死,这世子之位非我莫属,我为何要弑父?!”赵勤咬着牙,一脸恶狠狠的看着云千城,“你未免太狠毒了。”

“世子职位非你莫属?”云千城嗤笑一声,“难说。”

“你什么意思?”赵勤的视线恍惚了一下,“你是说风月白?他不会跟我抢的……”

“跟风月白没关系!”云千城狠狠瞪着赵勤,“别把风月白跟你们这群人搅和在一块!”

云千城突然而来的怒气将赵勤吓了个哆嗦:“那你这话……”

云千城一字一句说道:“便是没有赵文青,没有风月白,这世子之位也轮不到你。”

“云千城!”

“因为你……”云千城脸上的笑更冷了,“你压根就不是明王亲生的。”

云千城话音一落,赵勤面上千变万化。

“你拿这话骗我,有意思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明王对你如何,你心里没谱?”

赵勤狠狠的瞪了眼云千城,一摔袖子,下了车。

唰的一声,车窗帘子被拉开了。

云千城眼见赵勤越走越远,眼神越发冰冷,她垂下头,对着依旧站在车边上的无境和尚说道:“若是要下毒,只有今晚,过了今晚,明王回过劲来,就会提防着赵勤了,你……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说完这话,云千城身子往车里一靠,落下了车帘子。

无境和尚的声音透过车帘子传了进来:“你的话,可有真凭实据?”

“你自去问王妃。”

话音一落,脚步声响起,无境和尚离开了马车。

夜深人静,只有梦花楼门前的洒水声。

好一会后,车帘子再次被拉开了,是那个面目黝黑的货郎。

“大小姐,你不该杀明王的。”

“你也来教训我?”

那货郎脸色一滞,半晌无言。

好一会后,云千城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不少:“明王府那边的动静你也看见了,今夜过后,明王不死,必然要反。我虽已不在君子堂,这些事也轮不到我管了,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刚刚才有些起色的天晨,再染上战火之乱。”

“大小姐……”货郎幽幽叹了口气,“明王一死,你的师兄……怕是会恨上你了。”

“风月白……”云千城吐出这三个字,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马车内外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货郎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云千城独自窝在马车里,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身下的软垫上。

可即便是落着泪,也没发出任何哽咽哭声。看不出她是心在疼,还是身上的伤在疼。

眨眼间,那软垫被泪水浸透了一片。

云千城伸出肿胀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一抹苦笑挂了上嘴角:“这种日子……”

自己想保护的人,都已经死了。

一心守护自己的人,自己还一个劲儿的去伤害。

人生毫无希望,脚下的金砖玉瓦也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泥潭,身上缠着藤蔓,拉着自己,往地狱拽。

可无论自己如何,天晨,还是要往美好的方向走。

天晨的百姓,要丰衣足食,天晨的老人,要儿孙环绕,天晨的儿郎,要像满山开着的野花一般,迎着风雨肆意的怒放。

所以,就算做了这野花脚下的淤泥又如何呢……

云千城低垂着头,嘴唇开开合合:“淤泥,淤泥啊……”

好一会后,那货郎一扬马鞭,朝着梦花楼驶去。

马车一晃悠,云千城的身子也跟着摇了一下,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大小姐?!”货郎听到身后的动静,匆匆停下马车,他胆战心惊的拉开车帘子,就瞧见车内已经晕厥过去的云千城。

云千城的身子萎顿靠在车厢板上,面如金纸,断掉的腿斜斜耷拉在一旁,那原本就满是血污的衣裙,又染上了一大滩新吐出来的血渍。

“大小姐!”货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旁的了,伸手入内抱起了云千城,撒开腿就往梦花楼跑,“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