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得罪

回到月光之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离开了肇可可的酒吧,我的心思便立刻从酒精气味和靡靡之音弥漫融合的氛围中解脱出来,趁着乘车的短短时间,我进行了一些合唱团训练方面的思考。

似乎这样不留时间给自己体验情绪的变化,不去过多地思考过失与所得,反而凡事都能够竭尽全力,一天的时间也仿佛比从前变得更加充盈。错失的宝贵时光已经随着我逐渐增加的年龄而一去不返,犹如伸手入河,指间倏忽间流淌而过。

我没有办法抓紧时光,没办法不让它就这样流逝。但至少,我可以多用些心思,去体会它与我的身体擦过时折射而出的盈盈光彩。我想,这便也是生活的意义。

……

我是在家属院的圆形花池旁捡到深醉的林裳的。月光冷冷地照在她缩成了一团的身子上,仿佛连光照都有了一些推力,推着她的身躯在不停地左右偏转摇晃着。

她努力维系蹲坐着的身子的平衡,看起来显得那样地勉强和痛苦。

我爱怜地看着她,不再想说出任何责备的话语,我知道她一定不想这样,而既然她以这样的情形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说明,她这一整天的日子,无非是度日如年。

“丫头……丫头!”我轻轻触碰她。

她迷迷茫茫地抬起头来,惨白的面容没有了一丝血色,今晚的气温不算很低,她又是将头埋在袖子当中的,所以不是冷成了这般,而是过度饮酒后的表现。

“小……小心……小心脚下,”林裳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刚刚吐了……你可别踩到,滑倒了……”

“怎么会喝这么多?”我皱眉,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试图扶她站起,几番尝试后却又作罢,她的身子沉沉地直往下坠,没有了半分的力气。

林裳软绵绵地仰面躺在我的怀中,喃喃说道:“别动……让我……让我静静地躺一会儿,只要……只要一动弹,就……就还想吐。”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

“我明白,既是酒局,便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强忍着爱怜伴随着伤感的痛楚,尽力对她微笑说道。

“是啊,”她苦涩地摇头,说道:“请了些达官贵人吃饭……既然有求于人,又怎么会少的了喝醉呢……”

“有求于人?是为了这里?”

林裳点头,恍惚了许久,轻轻说道:“太难……太难了……由政府统一规划、由一家房地产巨鳄占地开发……对了……据说,就连赔款协议都已经起草完毕……就等签约了……这里真的就要消失了……陆鸣,什么‘海青工具厂’,什么‘月光之城’……全都、全都快要彻底地消失了。”

林裳徒劳地似乎想要抓住空气当中的什么物事,却在挥动手臂过后,彻底地昏睡了过去。她像是一只已经扑入了烈焰当中的飞蛾,烧尽了残缺的蝶翼,只剩下了柔若无骨的躯壳。

“如果真的太难,就不要勉强自己,有些事尽了人事,听不到天命,也是没有办法的,别太为难自己!”我的泪水潸然而下,我知道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做这件事情,然而如同以卵击石,我担心终究破碎的,依然会是她执着的念想。

当然,虽然那也是我最最不愿舍弃的梦想。

林裳微笑,却坚决地摇头,这一刻的她固执得像一艘失去了船舵而永远不会转弯的航船,却让我感动得几乎连心也要彻底融化。

整夜照顾林裳,黎明到来前看着她稍稍松弛的面容,在深深的倦意面前我终于缴械投降。勉强睡了一个钟头,数道闹钟此起彼伏地叫醒了我,醒来之时,发现原本趴在床边的自己竟躺在了床边,腹部盖着尚有林裳酒气的毯子。

电话里的她仿佛根本没有历经醉酒般清醒冷静:“我们不必说些让对方照顾好自己的话,因为现在的我们……根本不可能照顾好我们自己。”

“我知道,我也不想再嘱咐些什么,”拿着电话的我已经站在了冷风中,红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等待着下一班车的来临,“就让我们一起承受新一天的所有痛苦吧。”

“嗯……只要能在我们的‘月光之城’里,在每个晚上相聚片刻……我别无所求。”林裳淡然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

站在指挥台上,我只觉自己的双腿都是麻木的,柔软的钢琴琴声此刻在我的耳中变得如干枯龟裂的蛇皮擦过皮肤般的感觉,刺耳、嘈杂。我忍着极度难以忍受的困意,依然露出笑脸,为每一次精准的和声示意鼓励。

这个合唱团是一支很有潜力的队伍,而前提是,只要他们聚精会神、心无旁骛。我已经暂时得到他们的信任和支持,万事开头难,也许迈出了这最难的一步,一切都会变得顺利起来。

却不料,排练进行当中,来自田建宇的电话劈头盖脸地响了起来,口袋中手机疯狂震动,那种急切催促的感觉,甚至让我连一首合唱曲的结尾都无法进行完成。

他约我在排练厅门外见面,寒风冷冽,奔跑而来的田建宇却被汗水湿润了整个额头,他用袖子擦擦眼镜上的雾气,用质问的语气说道:“陆鸣,谁让你把我的女高声部长开除了?”

我终于明白老田匆匆而来所谓何事,于是叉腰问道:“呦,看来我是得罪人啦,要不然你老田也不会这样严肃的跟我说话呀,对不?”

“陆鸣,你怎么说开除就开除?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商量一下?”

“商量?商量了,还能开除的了吗?”

“你!陆鸣!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他不就一大三学生?她还能是谁……听你的语气,她的亲戚家人倒是非官即富喽?”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哎,你可把我害苦喽!你知不知道,咱副校长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