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挥洒青春

李亚军茫然地看着火气腾腾的我,而林裳拉扯着我的身子,急向李亚军解释道歉。

事已至此,我顿时失去了撮合魏航与肇可可的愿望,仿佛为最重要的人精心准备了生日宴会,却只得到一张毫无表情的冷脸。也许我正在扮演的,其实是一个不怎么讨好别人的角色,我以为捅破了两人之间单薄的窗户纸,换来的便是一段相守百年的姻缘,事实上,我一面触碰着魏航的反感,一面触碰着肇可可的心殇,犹如一只风箱里的耗子两面受气。

我该做的,也许真的是从他们二人之间,远远地躲开,顺其自然、不加干预。

几人沉默寡言地来到郭芓荞的舞蹈教室。郭芓荞刚刚下课,将最后一个学生送归前来迎接的父母,而尕丫头正拿着拖布,忍受着仍未散去的燥热,在教室的角角落落里拖来拖去,打扫得一尘不染。

尽管满腹怨言,我还是沉下心来,带众人看过了教室,并将自己的经营想法说了出来。

魏航只是思索片刻便道:“我不知道是你的理念太过超前,还是你的想法太过天真,总之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信心。”

郭芓荞替我解释道:“陆鸣的想法,一开始也令我感到难以捉摸,但是静下来仔细想想,目前大多数的舞蹈教学,针对的只是被家长们寄予厚望,但往往动机也并不纯粹的少年儿童。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大胆地改变精益求精的专业方向,而将舞蹈以简便易学的方式推广给更多的非专业的爱好者,反而会有更大的市场和无限的潜力……不过,究竟能不能盈利,就要看我们的经营能力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以试试,就当玩玩了。不过,请你们先想想:‘残缺’为什么会成功?”魏航用询问的眼神环视众人,而后正色说道,“第一,不管‘残缺’有多么的光怪陆离、声色犬马,它的本质还是一间酒吧,喝酒,是消费者前来消费的首要目的。第二,‘残缺’这家店的气质,就在于它的招牌‘残缺’二字,因为残缺所以伤痛,因为残缺所以寂寞,不管是伤痛还是寂寞,都需要酒精的麻醉,以及浸入人海的慰藉。第三,从‘残缺’开始营业,花逝对驻唱的要求就非常高。众所周知,他本身就是个音乐奇才,那么由他监管的驻唱水平,就一定要超出其他的酒吧许多,这样才能在圈子里创出响当当的名头。”

魏航举起一只拳头,比划一阵说道:“酒,这是它的核心,”跟着,他张开另一只手的五指,说,“五根指头,分别代表:归属感、氛围、人气、音乐水平,以及参与性。”

魏航用张开的五指包住握住的拳头,紧紧合拢,说:“华丽的外在、坚韧的内核,这就是‘残缺’长盛不衰的秘诀。只可惜啊……花逝走了,‘残缺’本该华美壮丽地来个转身,把它全部的美好铭刻在每一个热爱它的人的心上,而后决然地从九眼桥丝管路上彻底消失。哼,某个聪明又自大的女人,却让它半死不活地变得面目全非……”

坐在椅中的肇可可突然咆哮:“‘残缺’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因为我的介入,还是因为你的离开!”吼完,她环抱双膝,悲切地哽咽了起来。林裳心疼地蹲在她的身旁,轻轻将她环抱,抬起头来,凝重地看着魏航道:“虽然你是陆鸣最好的朋友,但我不得不说,你的执拗和轻狂,真的让我很看不起!”

气氛顿时凝为冰点,仿佛这个原本应该团圆、和美的夜,像是雪夜里失控了的汽车,遭遇雪崩,顿时没个方向地滑下了陡峭的山坡。

魏航双手一张,无所谓地冷笑几声,忽而转头向我道:“三儿,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你能把一间舞蹈教室,经营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烦躁的情绪令我几乎难以掩饰,我只能不住地舔着烟头,努力把支离破碎的心绪纺丝成线,说道:“我一直是个有些怀旧的人,怀旧嘛,其实就是一种对过去存在、但现今消失了的美好事物的情怀。掰着指头数数,现在大多数的年轻人,说起娱乐,除了喝酒、打牌、唱K、蹦迪、网游,又有些什么?而这些烂俗了的娱乐活动,除了消费了金钱,换来了一时的欢愉,以及欢愉过后的落寂,还剩下些什么?”

“我租住的房子,是一家倒闭老工厂的家属院,尽管那里已经近乎残垣断壁,但每当我身处其中,总会清清楚楚地看到,十几年、几十年前,属于那些工人的快乐。一座设施简陋的篮球场,能够给一群男人强健的体魄和勇敢的心灵;一间面积狭窄的舞厅,也能够吸引爱美的女士们穿上她们最漂亮的裙子,在其中优雅自在地旋转。”

“为什么那时的娱乐设施简单、娱乐项目稀缺,但反而能够吸引人们参与其中、乐此不疲呢?那是因为,在那个单纯朴素的年代里,娱乐不是低俗的寻欢作乐,而是高尚的怡情励志。球技和舞蹈有一个共性,那便是:有学习和进步的空间!球技的提升,带给人以坚韧的意志和巨大的成就感,而舞技的加强,带给人以曼妙的身姿和无尽的美的感受。”

“魏航,像你所说,‘残缺’的确成功,而且它的成功无法复制。但它归根到底,也只是一处将自己武装成了一个最能满足人们欲望的发泄场所!发泄过后呢?除了烂醉的痛楚和激扬的寂寞,还有什么美好的事物能留在人们的心中?”

魏航试图驳斥我的说法,但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坚定地继续说下去:“为了娱乐而娱乐,只会不断地提高人们的欲望。但欲望是永远也无法满足的……那些夜店里狂欢的红男绿女们,一整夜的寻欢作乐过后,剩下的,只有疲惫不堪的身躯,和麻木不仁的眼神!那些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获得存在感的人,回归现实生活中,又有几个会从整理房间、修剪花草中感受到生活的情趣?”

“魏航,尽管我和芓荞,对我们即将为之奋斗的事业,甚至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但我知道,我们只想让前来参与的人们,重新获得最初的、那种最简单的快乐。而且,我会自始至终控制这种快乐的阈值,消除这个快节奏社会里,人心中或多或少的戾气,给予众人真正的身心愉悦。”

一段话讲到末尾、一根烟抽到尾端,我抬起头来,诧异地发现,围在我身边的魏航、郭芓荞、林裳、肇可可,甚至是放下了拖把而聆听的尕丫头,目光中都充满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神采。

林裳最先打破沉寂,她鼓励地向我拍了拍手掌,道:“我非常欣赏陆鸣的理念,回归,这也是我经营‘时光国货’时,最坚持的把握和最深刻的理解。我支持他!”

郭芓荞也点头附和道:“不随大流、逆流而上,这将会是个非常艰难的奋斗过程,但这不也正是做到了创新吗?魏航,舞蹈和音乐之间的关联千丝万缕,没有音乐也就没有了舞蹈,我真心希望有你的加入,咱们几个好朋友齐心合力,一起做出一番事业来,岂不是一件乐事?”

肇可可脸上挂着挑衅的神采,紧紧盯着魏航,仿佛如果他说个“不”字,便会立时投给他最鄙视的目光。

尕丫头的眼睛原本纯净无暇,此时更是充满了期待和憧憬的光芒。

我站起身,拍拍魏航的肩膀,向他伸出手掌道:“以前咱俩同舟共济,说难听点儿,也就是两个无知少年瞎混,以后,咱们两个,收起狂妄和无知,把青春和热血,洒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上,让我们的青春无悔、生命无憾!”

魏航深深叹息,终于笑道:“三儿,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呢?我怎么都没注意。”

“放什么屁啊?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干!”魏航浑厚的手掌和我紧紧相握,忽又皱眉说道,“唯独有一条,你要答应我!”

“工资日结是吗?叽叽歪歪的,我又不是那李亚军,还跟我谈条件!”

“不,不是!”魏航伸手指向林裳和肇可可,道,“不接受这两个女人一分钱的投资,你能保证吗?”

肇可可听闻立时嗤之以鼻。林裳却笑道:“我相信陆鸣的能力,有没有我,他都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六个人,六只手交叠在了一起,击掌三次,仿佛那武侠小说中,武林大会上歃血为盟的侠肝义胆的豪杰。

……

酒店里,林裳和肇可可同房休息,我和魏航难得同榻而卧,说些兄弟间的话语。

“三儿,和老二联系过吗?这小子去了上海,怎么人间失踪了一样?”

“唉……他,忙吧。”

“忙?再忙也不能把咱四个的兄弟情分丢在脑后吧!这小子是不是去了大上海,花花世界里把眼睛都给迷花了?”

“呵呵,”我给魏航点了烟,道,“老二去读博士了,博士……咱俩这没文化的大老粗,又怎么能理解他所生活的世界?”

“说起来,老四最近也销声匿迹了,上一次知道他的消息,好像是借调回成都了,算是提干。”

“拜托,不是大家销声匿迹,是你,”我鄙夷地指着魏航道,“是您老大爷颓了许久,把大家都给生疏遗忘了。”

魏航却指指自己的眼睛道:“就算我天天喝醉,我这双眼睛,看得可清楚着呢!三儿,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忽然从**坐直了身子,用烟头指指我,盘腿正色说道:“你和我,咱俩,汪铭和李含笑,他俩,以后可能会走到两条大相径庭的路上,并且越走越远,不信,咱俩走着瞧!”

我沉默地抽着烟,有些郁闷地盯着天花板顶灯周遭缠绕飞行的一只小虫,道:“我信……尽管我很不愿意承认,也很怕去想象那样的未来,但我……我也有种这样的感觉,并且,非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