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毋庸置疑

出租车以我欣赏的速度一路飞驰,被降到最低的窗子呼呼呼地吹着刚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空气。充满凉意的清新的气息,却反而将我混乱无秩的大脑吹得很疼,由此更加混乱。向梦打来的电话执着地一次次震动着我的手机,我却用更执着的拒绝一次次回应着她。

医院的停车场里,我一步步走进王瑜的丰田霸道,走一步、跌一下,我不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我自己,正在失去生命和希望的力量。透过茶色车窗向里看,这一瞬,我期待车里的是林裳,因为那样也许我就心静了,我会当面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但我又怕里面的是林裳,因为我不能接受,我怎么可能接受,来自林裳的欺骗……

如是一边心如一个鼓风箱,无助地被几种情绪生拉硬拽着,一边将脸凑近了丰田霸道的窗户……

里面空空如也。

而王瑜的丰田霸道,庞大的车身和坚毅的棱角,让它像极了一头睡卧着的猛兽,我心存畏惧地看着它,但它只是沉默,它又如何开口告诉我,适才坐在它里面的,究竟是谁?我神经质又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裤兜,触摸了里面,郑峰给我的窃听器。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想把这个窃听器装在王瑜的车上!

甚至,我无比阴暗地想,是不是我还可以把它装在林裳的大切诺基上,然后把车还给她……

我猛地甩头,抽出手来狠狠打了自己几耳光!暗骂自己,你他妈想什么呢!有如此卑劣对待自己女人的男人吗!

……

我似是不甘心地在丰田霸道周边晃**几周,寻找可疑的人影。甚至跑回了文惜的病房外,贴耳静听里面的动静。我不能走进病房和王瑜尴尬相对,但我拨打了林裳的电话。如果她也在病房内,她那令我无比熟悉的手机铃声,一定会响起的!

几声接通音后,林裳忽然接听了电话,而病房内一片寂然,她并不在病房内!

电话里林裳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这午夜的医院走廊里,听起来的确十足的响亮,也难怪适才向梦听到了我和林裳的谈话。我拿着电话迅速跑远,来到楼道间,一边下楼梯,一边强迫自己,尽可能地用最正常的语音和林裳说话。

只因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未坠入无底黑暗的、命悬一线的我,怎么能够接受,可能的来自我心里最干净角落里最美丽女子,蛊惑的假象?

我想直言相问,却又怕适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向梦错误的判断上的。这么阴沉的夜,这么昏暗的路灯,她如何看得清,一个坐在茶色玻璃的汽车里女子的脸?如果那女人不是林裳,那么我如此心直口快地劈头盖脸地问她,将会置我和她彼此的信任于哪里?

林裳在电话里说道:“喂……陆鸣,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还没有休息吗?”

我的大脑转得很快,心想如果向梦看到的真是林裳,那么此时此刻,距离向梦看到她,差不多只过去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她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回家,那么,仔细听,听电话里的背景音,也许就能判断出她究竟在哪里……

“喂,丫头,睡觉觉了吗?”我嘴上甜蜜如糖,心里却苦涩如药。竖着耳朵细细辨识,却听不出任何可疑的动静。

“还没有,刚刚洗了个澡,头发还湿着呢……”林裳笑了笑道,“今晚没听你的话,没来得及吃晚饭,只吃了一包饼干,你别怪我哈……不过我还喝了一盒酸奶呢,总是补了一些营养,不都是垃圾食品哦。”

我不知是怎样憋出来的笑声,道:“不听话,等我回去了打屁股!”

“你打嘛,打烂了我就不走路,以后赖在你的背上,要你天天背我!”

我嘴角扬着笑,眼角却渗出了泪。林裳啊林裳,你是不是在欺骗我?你到底有没有欺骗我……上次王瑜出现在我们的“月光之城”里,你知道,我就算再不介意,却也始终像是心血管打了个结,焖得我难受……还有今晚,为什么你和王瑜的电话同时打不通、又几乎同时打通,而那个向梦看到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你?

林裳纳闷问道:“陆鸣,你怎么了?你……我怎么听着,你是哭了?”

我急抹抹眼泪,道:“没有,我是困了,打了个哈欠,眼角就飙出泪了,所以你听起来像是我在哭。”

“哦……你不在宿舍吗?为什么我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嗯,在宿舍打电话会吵到别人的嘛。”我随口扯着谎,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若说欺骗,难道我这不是欺骗吗?为什么我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今晚我送昏倒的文惜去医院,而后和向梦一起吃了些烧烤?我又在欺骗她什么?我又在试图隐瞒她什么?

也许,我只是怕她多心吧……也许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患得患失,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情感体验。但一时间,我和林裳都没有说话。气氛瞬间凝结到冰点,心虚的我不知道林裳是否识破了我的谎言,而我打这个电话给她,本身的目的也是不纯的……天啊!我究竟是在干什么!

既然质疑,只好求证!

“林裳,”我用力深呼吸几次,下定了决心,即使会有伤害,我也不希望彼此欺骗!我狠下心来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林裳却没有听完整我的话,突然撂下了电话,尖叫道:“小祖宗哎,别刨你的猫砂了好吗?你踩了屎啦!”

“咪……喵……”

陡然间月朗气清,我浑身乏力但心情畅然地坐在了地上,喵妹儿的声音我是不可能听错的!而这只乖巧的小白猫,是绝对不会欺骗我的!林裳在家……林裳她在家!

“陆鸣,”林裳喊道,“不说啦,我得去给喵妹儿洗澡了。”

我脸上舒畅地笑了,心里却难为情,暗自说道:对不起,林裳,我心怀叵测地打了这个电话给你……

嘱咐林裳弄完快点睡觉以后,我们结束了通话。一时间,我像是一个刚刚结束过山车游戏的人,一颗心还在肚中七上八下地胡乱扑腾,沸腾的大脑胡思乱想地一点儿也不靠谱。就在此时,向梦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向了我,手里还拿着一袋打了包的羊肉串。

向梦走到我的面前站定,而我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又将视线移至别处,冷冷地笑了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向梦问。

“你又是什么表情?”我反问。

“人呢?”

“我倒要问问你,人呢?”我站起身来,压迫式地贴近了向梦,有些不友善地吼道。

向梦嘴唇抖了抖,突然将头偏在一旁,目光涣散地看那人民医院“急诊”的两个发光大字。她无奈地摇摇头,道:“她不在,对吗?”

我重重说道:“她在家。”

“是么?”

我道:“向梦,你在质疑什么?你究竟在质疑什么?是不是我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受挫,你才肯满意?”

向梦猛然回头,道:“你在说什么?陆鸣?刚才那个女人,就坐在王瑜的副驾驶……她就是……”

“够了!”

我爆竹爆炸般吼了一声,引得周围摩托车电瓶车的声光报警器一阵乱响,保安从门卫室里探出头来,喊:“安静点!这是医院!”

“陆鸣,”向梦毫不示弱,继续说道,“即使你什么都没看到,但也不能就此证明我说的都是假的!”

“林裳她在家,在家!在我那个东三环外的家!”

向梦目光闪烁地看着我,将我的左眼右眼换着看个不停,忽然大笑,笑过之后苦涩说道:“原来你们一直住在一起的……陆鸣啊,晚上的路况不像白天那样拥堵的,从刚才我看到她到现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即使是她打车,也足够回到你们的家了,如果有司机来接她,时间更是绰绰有余!”

“别说了……”我摇头制止她。

“而且,在我看到她的时候,也许她也看到了我,毕竟,我当时开的可是她的车子,而我正降下车窗,给门卫交纳停车费。”

“别说了……”我在忍耐。

“如果她看见了我、看见了她自己的车,她就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很可能要被揭穿!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回你们的家!我真想知道,她的司机这一路超了多少次速、闯了多少个红灯!”

“别说了……别说了……向梦,你别再胡说了!”我的神经在接受一遍遍火烧火燎般的拷打,“我不信,我不信!你别骗我,你别骗我!”

向梦一阵凄然的苦笑,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道:“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我在你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恶人,你恨我好了!就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话!就当我今晚从没有出现过!”

向梦神色黯然地走了,一个人打了辆车,消失在夜幕中。而临走时她塞到我手中的那包羊肉串,兀自散发着余温,只是这淡薄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消失在时间和空间里……但我坚定了对林裳的信任,向梦,她一定是看错了人!她怎么能用这不靠谱的错视,来抹污我和林裳之间的纯净?

……

接下来的两天,我将全部的精力和体力都放在了工作中,虽然时间短促,周吴郑王四人并没有教会我太多的东西,但毕竟得道多助,许多弥足珍贵的工作经验,他们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令我感到一种醍醐灌顶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周四,装置残留问题全部提交,我有意识地走在队伍的末尾,避开了仿佛得胜的笑容已经挂在了脸上的赵志华。因为,他人提交的只是几页纸,而我提交的,却是一个写满了字的笔记本。晚上难得放松,郑满仓不在宿舍住,我和其他三个老家伙打了半宿麻将。吹牛扯淡以外,我还和吴二民聊了聊他的儿子,和王顺谈了谈他的婚事,心中略有计较,寻思在适合的时候帮他们一帮。

周五上午,王瑜率领技术组专家成员,依次检验工作成果、评分、排名。下午,大会议室里,四角上立着四台空调功率开到最大,却怎么也吹不散会议室里聚拢了的热度,除了人多的原因以外,人心的浮躁和对晋升的渴望,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般,将整个会议室的空间,都烧成了红亮亮的炉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