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即兴的弹唱

坐在林裳整洁干净的床沿,我的目光依次扫过她那些摆在书架上的漫画书、搁在写字台上的录音机和游戏机、一排排精致有趣的铁皮玩具,以及我和她一起组装的泰坦尼克号船模……还有,她那支很有些年头的口琴。

我放开喵妹儿,拿起口琴,轻轻放在嘴边,生涩地断断续续地吹了一支曲子《雪绒花》。犹记得那夜,林裳一手拈着她的娇子X玫瑰,一手持着这把口琴,在月下的海青工具厂篮球场里,为我吹奏了这支代表着她最美好回忆的曲子……如果不是心灵最纯净的女子,又怎能将这支曲子吹得那样悠扬动听?

这个厌倦了尘世肮脏无奈的女子、这个和我一起默契叫出“月光之城”名称的女子、这个用“儿媳”身份逼迫爸爸动手术的女子、这个亲手折满了红纸花,向我表白的女子、这个肯放下高高在上的身份,和我一起玩乐相处的女子……不经意间,我和林裳竟然已经在一起这么久,并且感情渐深地经历过那样多的事了……如果这样的她不值得信任,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呢?如果这样的她得不到我的信任,那么……被这个世界伤害得几乎要放弃生命、连网名都叫做“遍体鳞伤”的她,也许再也不会信任这个世界了!

尽管“月光之城”里,出现了王瑜的身影,令我感到一种极其揪心的难受。仿佛那个男人像是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黑鹰,始终在我弱小如兔子的头顶上盘旋,遮蔽了阳光,威压着我的灵魂。但在我和林裳的“月光之城”里,如果有怀疑的存在,那么被玷污的,便是这世上最后的一片纯真!

其实只要稍稍思索,便知今晚的实情,的确就像王瑜描述的那样。最简单的逻辑:假如林裳和王瑜有些格外的关系,她怎可能将他带回我和她的“月光之城”呢?毕竟,在这周五的晚上,即使是撒谎说“我在厂里逗狗玩”的我,也大有随时回家的可能。聪明如她,如果真的对不起我,又怎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再说,王瑜现在在爱羽日化的地位岌岌可危,化工新厂的生产销售,又大大仰仗于林裳领导的时光国货,他王瑜着急翻身、立功心切,先是找了那“云雾山庄”的老板赵议新商议借用旅游基地作为员工公寓,收拢人心,而后逼文惜提前结婚,通过文父促成铁路专用线的修建。那么今天,他试图通过私下里的接触,求林裳在化工新厂和时光国货的供需关系上达成更加默契的共识,也是说得通的。

抽完了一支烟,我想,只有疑心病重的人,才会对铁打的事实也疑神疑鬼。我不想再多考虑那些王瑜出现在这座老房子的细节问题了,因为那再无必要,只是徒增烦恼。这一切,也许只是自己被昨晚王瑜和文惜的对话,以及今晚高予仁和他家那不知名女人的苟且,搞得有点神经质了。

把玩了一阵林裳的口琴,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仿佛也将自己的心重新放归了最安静的角落,任由它安详地跳动着。

而我的视线顺着摆放了口琴的书架向上看去,忽然有些惊喜地发现了一只长三角形状的黑色皮质吉他琴包。登时睁大了眼睛,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急锣密鼓地敲打了起来。我伸手触摸琴包,自言自语道:“这这这!这不会是丫头买来送给我的吧?”

犹记得林裳说过,她要送给我一把只为她弹唱的吉他,而我也曾承诺,送给林裳一首只为她而唱的歌……我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取下琴包,随着琴包接近我的身体,我的呼吸越发地粗重起来。连琴包摸起来的手感,都接近一只奢侈皮包的感觉……在越发粗重、甚至逐渐混乱了节奏的呼吸中,我轻轻打开琴包外侧的锁扣,缓缓揭开了盒盖……

吉他在我眼前现身的瞬间,我的感触,犹如是一个家住边陲山村、只见过捷达轿车或是五菱面包车的少年,忽然见到了一辆玛莎拉蒂!那表漆晶亮、纹路细腻的背板,那材质柔韧、手感润滑的琴颈,那色泽鲜明、布局完美的琴弦,那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像一个捧惯了陶碗吃饭的人,猛地见到一只洪武青花瓷般,连吃饭的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了!

如此,抓住琴颈怕伤了琴桥,抠起琴身怕脏了护板……我跑去厨房,用洗洁精狠狠洗了三遍手臂,而后神经质地掸掸身上压根就不存在的尘土,回到林裳的卧室,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吉他从琴包中取了出来。

琴弦未紧,因而仅仅是挨个将琴弦紧了紧、试了试音,便已然令我呼吸断绝般震撼。而当我紧好了六根琴弦,用指甲轻轻划了个琶音……

仿佛一个脚头没个轻重的司机,一脚将玛莎拉蒂的油门干到了底,怒吼的车子那浑厚的推背感让人惊得神魂颠倒!这把吉他的琴声一出,我全身上下猛地一阵冷战,手头一软,险些将琴跌在了地下。天啊!我忍不住感叹,一把没有磨合过的新琴就能发出如此**人心魄的声音,若是它被琴界高手**一段时间,那还不得将听客爽得飞上天去?忍不住弹奏了一曲千与千寻的片尾曲《Always with me》,琴声未完,燥热的天气中,我却已然起了一脊背的鸡皮疙瘩,冷得令我一个劲儿地发起了颤抖。

再次看了看这把琴,我能认出它是一把Taylor的电箱缺口民谣,却根本无法估计出它的价格……像一个灰姑娘,第一次见到一枚10克拉、D级颜色、Flawless级净度的钻石,你问她这钻石价值几许,她又会如何作答?

再次弹奏,无数音乐的灵感像放烟花一样绚烂了整个心海上空的银河,我激动无比地,想要即刻为林裳创作一支仅属于她的歌曲!

仿佛一支顶级的毛笔一般,即使笔力微弱的执笔者也能很快写得一手好字一般,一曲忧伤中带着些许执念意味的主旋律很快定型,反复谈了几遍,加了引子和结尾,最后用一手花俏的指弹扫弦相结合的副歌部分,将全部的片段连接。再弹几遍,修改几个过渡生涩的音符,曲便算是一气呵成般作成。

一面周而复始地弹着伴奏,一面思索几许,渐渐将一些想要和林裳说的悄悄话般的词句,填成了一副歌词。

而当最后一个不令人满意的韵脚被我修改完毕后,洗浴间里撒花喷头水流声戛然而止,很快,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咔哒一声,洗浴间门锁响动,林裳就要走出!

我急将琴带装在琴身之上,而后关闭了房间内所有的灯光,抱着吉他冲上阳台,敞开了九扇木质窗棂分割而成的全部窗子,将月色和夜风像铺洒的水雾般投进阳台。

林裳在黑暗中轻声怨道:“陆鸣?你为什么不开灯啊?”

“丫头!不要开灯!”

林裳似乎愣了一阵,语气低落说道:“你要做什么?”

“你来,到阳台这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就这样说不行吗?”

我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说道:“不行!你快点来!”

湿了水的拖鞋啪哒哒地从洗浴间门口移至饭厅,转个弯,又啪哒哒地挪到了客厅,而我想,林裳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影子……

左手轻轻按住Am和弦,闭上眼睛狠狠呼吸了几次,右手柔中带刚地扫了下去……极用心编曲的前奏过后,我轻轻唱道:“残缺的月~寂寥的雨~海面上飘着一枚斑驳的漂流瓶~瓶中信是你~哦~是你的情意……猜不中的谜~解不出的题~黑板上落着一首工整的情诗句~情诗句是你~哦~是你的心意……如果有时光机~回到十年前去~我要去寻找你~扬起裙摆的你……如果有时光机~回到十年前去~我要去阻止你~抛下漂流瓶的你~如果有时光机~我要拆开那封信~我要念那情诗句~我要说我爱你~哦~爱你~我要那时候就爱你~爱你~不让你的心~在凄凉的海上~十年的飘零……”

琴声止歇,我轻轻舒缓着剧烈颤抖的心跳,用稳定的语气缓缓说道:“毕竟即兴创作,且时间又短暂如此……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能力,试图去表达一种,希望可以早点遇见你、早点爱你的愿意……我只是希望,如果能够早点和你相遇,你那心情的天平,便能永远朝着快乐的方向,倾斜下去。”

黑暗中的林裳默不作声,也不知她是哭是笑,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似乎几分钟过后,她依然沉默地像是整个房间里都没有她一样。我不禁有些失措,讪讪地轻轻说道:“对……对不起啊,未经你的允许,我就……就弹了你的吉他……”

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微微一声抽泣,撕破了夜黑和月白相互映衬的午夜时分,在静默的背景中,这一声抽泣,像极了那些最忧伤的小调吉他曲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