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摸爬滚打

在赵志华谆谆的教导,和郑满仓实打实的协助之间,我一时间有些迷惘地失去了对事实的判断力。究竟是我自己不够聪明,不能够像赵志华一样迅速理解和消化工作技术,还是他赵志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将我引向一条歪路、有计划地让我在错误的方式下开展工作?

在我的请求下,郑满仓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陪着我重新在B区F管廊,属于我的片区范围内,梳理了一遍我曾检查过并确认无误的管线与设备。结果,郑满仓又指出了三处问题,忧心忡忡地对我说道:“陆鸣,你……怎么连这些问题都看不出来呢?”

我皱眉问道:“老郑,你说的问题我确实没有看出来,但是,我想不通,如果我的一个小小的片区内都存在这么多的问题,那么,全厂这么大的一套装置,又会存在多少问题呢?他们建设单位在施工建造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未免也太粗枝大叶了吧?”

郑满仓拍拍我的肩膀道:“陆鸣啊……你以为那些建设单位的施工,就真的很认真负责吗?就像你装修房子一样,装修公司的人可能会像为自己家装修一样精心吗?多亏咱们王总精明,要不是他坚持扣押建设款,多留建设方半个月查漏补缺,这些问题,就都得留到以后咱们公司自己解决了。万一出了事故,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嘿嘿,还是像装修公司一样,你交钱之前,他们把自己的服务水平吹得天花乱坠,等到装修完了,你交了钱,再发现问题,哪个还来管你?”

“那监理单位呢?出这么多问题,他们监理的效果又体现在哪里?”

“嘿嘿”,郑满仓用看穿一切般的眼神看向斜斜的夕阳,橙橙的阳光在他沟壑般的皱纹里映照出的是时光的沉淀,他说:“监理方?嘿,他们拿着我们业主方的聘用金、吃着建设方的回扣款,两头做好人,其实呢?啥求活都不干,啥求用都没有!”

听完郑满仓的话,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竟有种凉凉的感觉,不禁摇头叹道:“世道世道,原来这就是世道!”

“那可不是咋的!”

我苦笑片刻,在心里接受了这样无奈的事实,道:“老郑,谢谢你帮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师傅,带带我这个无知的入门汉,可以吗?”

“哎呀陆鸣,啥谢不谢的,有啥需要你说话就行了,再说客套的话我可就不高兴了啊!”

“好,不说谢。”

……

回宿舍换了衣服,将书本丢在一边。看看赵志华送给我的一箱子的书,我一阵唏嘘感慨。尽管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并不能判定赵志华真的藏了祸害我的心。但我的这颗被“世道”刺痛的心,变得冷静而敏锐,我想,他如此行事,定然有两点目的,一是做给我人情,让我认他的好,二是将我引上弯路,在晋升的道路上,易如反掌地去除了我这个竞争对手。

记忆里的赵志华,是一个温文尔雅、真诚礼貌的人,犹记得在客服部那些开开心心的日子里,向梦、赵志华、我、苏小晴等人,每天快活相聚,犹如一个亲密无间的大家庭……我真的不希望他是一个表里不一、暗藏祸心的人,真的不希望他成为又一个翻脸不认人的苏小晴。

究竟赵志华是不是有心坑我,我不想现在就去断个究竟。我想,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让郑满仓每天帮我查查问题、带带我,等到竞赛排名出来的时候,我想赵志华最真实的想法,一定会生动地刻画在他的脸上的。

骑上摩托,我载着郑满仓来到彭州、我帮郭芓荞租下的仓库。郑满仓测量了尺寸,信心满满地保证,明后两天他便焊接舞蹈把杆,周一就能交付给我一个随时能够投用的舞蹈教室。

简单地请郑满仓吃了个晚饭,期间,他两瓶啤酒下肚,推心置腹地对我说道:“小陆啊,我看你人还不错,就是有点……”

“你郑老哥说话还吞吞吐吐?没意思啊你!”

“哈哈,”郑满仓红光满面地笑着,说,“你嘛……你就是有点太单纯了。”

单纯?对于一个25岁的男人,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无地自容的形容。我在沉默中笑笑,独自干了一杯酒。但不得不承认,郑满仓说的是对的……

我又满了一杯酒,道:“你说得对,其实我一直都不成熟。”

“没关系,慢慢来……这个世界,你看得多了,人自然就成熟了。老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弯路比你走得更多、亏比你吃得更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哥我也混成你们所说的‘老油条’了,哈哈……”

郑满仓与我碰了一杯,擦擦嘴角的酒液道:“小陆,如果你真的想在这份工作上出人头地……老哥给你指条路,不过嘛,就怕你不愿意走。”

“老哥你说!”此时的我,对初来爱羽日化化工新厂时,眼里丝毫瞧不起的郑满仓,却充满了对待兄长般的恭敬之意。对他,我的信任逐渐地加深。

“其实咱们一个宿舍里的几个人,论工作水平,我虽然不是最差的,但离最好的,那也差得远了……我们四个里面,周虎的能力,比我和王顺、吴二民加在一起,还要牛得多!”

“嗯,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一身的本领……你是想让我拜他为师?”

“对!如果周虎肯收你做徒弟,两年!不,也许一年,精细化工厂这点玩意,可就难不倒你了……”郑满仓点点头,拿起手中的酒杯,摇了几摇却没有饮下,他用游移不定的目光看着我的脸,带着询问的态度道:“不过,周虎这人牛气得很,你想让他教你,不拉下脸面付出点行动可不行……陆鸣啊,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个个是爹的心肝娘的宝贝,从小娇生惯养惯了,有些苦,尤其是尊严面子上的,我恐怕你吃不消……我问你,如果把‘不要脸’当做是一种考验,你能通过考验吗?”

我立时联想到,我小时候,父亲常常给我讲述的,爷爷年轻时当兵的故事。当爷爷还是个十几岁的兵娃子跟着队伍走南闯北时,部队里的老兵油子们无不欺负他、使唤他。什么给老兵洗衣服刷鞋子、做饭炒菜洗饭盒,样样都是爷爷来做。并且,即使是他如此逆来顺受,仍然时常挨打挨骂,一句话说得不对,立时被大耳光抽得眼冒金星、鼻青脸肿……但就是这样,爷爷从部队的训练中摸爬滚打出来,从一个单薄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坚强的男人。

没有隐忍,便没有成长。这是父亲常说给我的话。

想起小时候的一些时光,某个瞬间又想起如今父亲那脆弱的心脏……竟然一时有些哽咽,泪花充盈了视野。我缓缓饮完一整杯啤酒,心想,属于自己的“摸爬滚打”,恐怕这就要开始了吧……那对我恶语相加的、对我口痰侮辱的、对我水刑折磨的周虎,我倒要反过来伺候他、讨好他、巴结他,直到他肯定我、重视我、欣赏我,而后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于我,这会是个多么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啊……

但我镇定地对郑满仓道:“如果能学到真才实学的本领,吃点苦没什么的,我不怕。”

“好,好好好!”郑满仓连说几个好,“现在的年轻人,有你这份心的,真的不多,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功的!来来来,咱哥俩干杯!”

不知不觉,跟郑满仓就有些喝得多了,离开饭店时已经头重脚轻。郑满仓骑走了我的摩托车,而我打了个车子直奔海青工具厂。我还没有告诉林裳我将要去见她,我想给她个惊喜。

路上,我给向梦打了个电话,劝她离开大连,再寻别的去处。而她只是淡漠地说了几句“知道了”之类没营养的话,便很快结束了和我的通话。我满怀忧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觉心烦意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向梦便如此地无话可说!就连如今,面对着吴硕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她面前继续骚扰她的风险,她竟依然如此波澜不惊……这究竟是我的关心多余?亦或是她对我的关心感到无趣?

……

带着周身的疲惫昏睡了一觉,很快回到了“月光之城”。

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锁芯的时候,我激动的心情浮现在脸上,变成了坏坏的微笑……我想,这个时间,林裳该是在吃饭,还是在打游戏?莫不是,披着浴巾,湿漉漉地刚从洗浴间里走出来吧?

没料到的是,门锁竟然是反锁了的。

走进家门,漆黑的空间回应着我失落的心情,只有喵妹儿是个驱赶了些许孤寂的活物,但它看着我,却像是不认识了一般,再不像从前那样,我一开门,便咪咪叫着,缠着我求我给它喂食了……

“喵妹儿!”我唤了唤它,它却跑得更远。我灰心苦笑,也不知林裳施用了什么怪魔法,竟然连喵妹儿的心也收走了。

给林裳发了信息,回复是:开会,忙,晚点联系。

“开会……忙……”我嘴里喃喃说着,仰面躺倒在客厅里自己熟悉无比的床铺上,开了空调,在无以复加的舒适中很快进入睡梦的状态……但梦一点儿也不温馨,很快,它令我在惊恐中惊醒,在凉飕飕的空气里,我竟然发了一身的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看看时间,我只睡了半个小时而已,而我梦见的,竟然是高予仁在狞笑中,将文惜的“终难忘”文件夹,发给了林裳!

我挣扎着去卫生间,用冷水浇了头,心想,反制高予仁的计划必须尽早进行了……与其等那郑峰给我找专业设备,不如就趁现在,反正林裳还没有回来,我他妈的当一回夜行者,刺探一下高予仁那老狗的军情,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