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妖勿离
太像了。
像谁呢，那双狐狸眼与另一个面孔重叠，我的心底一阵抽痛。
深呼吸，无声的苦笑两下，我以为到了我这种功力的妖物，不会有心，也不会痛了呢。
可我知道我高估自己了，从看清李木林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高估了自己。
我根本没有忘，也忘不掉。
秦苏。
我的……我竟不知该如何说出他的名字。
朋友？爱人？陌路人？亡人？
我不知如何定义他。
他死了，千年以前就死了，然后从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妖。
哦对了，我有没有说过之前我是个人？
其实李木林口中的林一就是我。因着原名中的清字冲了师门的字符，被师父改为林一，那时的我是个极具天赋的猎妖人。
当年我与秦苏相识，一双带着无辜神情的狐狸眼入了我的心，而我，也入了他的眼。他只是一介凡人书生，我自持本事强大有些经验，除妖的时候也带着什么都不懂的秦苏，自以为能保护得了他，却遇到了一个功力极深的老妖，最后秦苏为救我而死，就死在我面前。我怒急攻心，憋着一口气灭了老妖，但也泄了气。不过我并没有死掉，在频死之际遇到了前任妖王，被救了下来，成了现在的妖物模样，说起来，古往今来，我还是第一个人妖呢，从人变妖，还做了妖王。
这是个话本里被写烂的故事。
我没有一夜白发，却生生坠入妖道，近千年的煎熬从痛不欲生到如今。。看似已经变得足够淡漠。
李木林像极了秦苏那双眉眼。
风吹动树叶，代表着春天的嫩绿色缓缓飘动，我闭上眼睛，默默感受心中的苦涩。
夜色很快降临，我手中拿着在这个房间的书桌上找到的话本，就这烛火看着。
其实我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没什么兴趣，总归是要百年成白土的，到时候两堆灰的缠绵除了呛人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今日不同，不是因为我在思念秦苏，而是我在等…。不是人，是妖物。
那狐妖的骚味遍布整个府邸，而且越来越浓，也就是说，那妖物就在这个院子里。
李木林就在隔壁，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妖物下手的对象之一。
我开着窗，一阵幽风吹过，灯罩里的烛火还是颤抖了两下。
我把话本放下，“你叫什么？”语气淡然。
想不到这妖物竟然先找上了我。
空****的屋子没有回音，蜡烛还在燃烧，显然那妖物没有显身的意思，不过这满屋子的骚味已经把它暴露了个彻底。
“出来。”我低声道。
砰。
门被人推开了。
李木林急匆匆的跑进来，“林姑娘你没事吧，我察觉到有妖物在五米之内，你快躲起来！”
他察觉的够快的。
不过这妖物进我屋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怎么知道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食指与中指并起，指向他身后。
他瞪大了眼睛转过头，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两手垂在身边，妖媚的脸上有一道煞风景的血痕，还在往下流血。
那伤是我划得，不过原本该中眉心的，没想到他竟然躲了一半，看来还是下手太轻了。
李木林被吓得跳到我身边，伸手指着那妖物，“呔！何方妖孽！”
这个颤抖的怂货…真的是猎妖人吗，看见他这状态，在发现妖物的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来提醒我，我真的有点感动啊。
那人一身红衣，在烛火下也没掩盖那艳红的颜色，就像脸上的血痕，他伸手摸去脸上的血迹，一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看着我们，“我是勿离，公子如何称呼？”声音极具魅惑。
这狐妖倒是胆大，在我面前也敢这样站着使法，真是简单粗暴。
“别用你那双勾引人的狐眼看着我！我怎么称呼与你何干！别想蛊惑我！我天生免疫幻术！”李木林手也不抖了，人也站直了。
哦？免疫幻术？怪不得。
勿离眼波流转，见我们二人均没有中招，自己低头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原来还有些本事，既然这样，”他抬起头，眼中闪过精光，嘴角微微上扬，“那就更好办了。”
语毕，他飞身扑过来，李木林站在我身边，刚想躲又见那妖物腰一扭，手中拿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匕首向我袭来，李木林慌忙拉我，我一手推开他，一手双指作刃，一股凌厉的真气冲着他的眉心就发出去了，不过这次比上次更快。
他堪堪躲过，看了我一眼，神色怪异，脚离地飞出门去，我提气跟过去，妈蛋治不了一个小妖我还是妖王吗！
等等，我既然是妖王为什么要去治我的子民…？
对于这个问题我是想坐下来好好思考一番，可对面的狐妖显然等不及了，在我将要追上他的时候，利用腰部的柔软，又是一个奇特的转身，手中的匕首向我的腰间捅去。
猛然拉进的距离让我闻到他身上的骚味和一股淡淡的…。。尸臭。
“林姑娘！”李木林从门里跑出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听得出语气焦急，他还是挺担心我的。
但我表示…。。本王可是妖王啊！就算几百年不出山！就算几千年一个人修炼！那也是你们这群小妖永不可及的高度！我运气把他震开，他飞出几米撞到大树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你…。你是谁？”
竟然没吐血？这怎么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
我盯着那狐妖的脸，原本魅惑的神色，此时也白的吓人，我想，是不是血不够用，所以吐不出来，嗯，肯定是这样！
李木林不知从哪扒拉出来一把剑，他站在我身边拿着剑指着勿离生怕他又扑上来。
“这样的小地方竟然也有高人会来，”勿离的手从胸口处拿开，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眉毛却还是紧皱着，“你们究竟是何人？”
李木林把剑收回，“猎妖人。”
“猎妖人？”勿离看着我的目光有些了然。
我没有去纠正这美好的误会。
“呵，”他突然轻笑一声，李木林赶忙提起了剑护在身前，“吓疯了？”
…。少年你哪来的自信，人家堂堂一只狐妖就因为听见你猎妖人三个字能吓疯？
我看向勿离，勿离脸色阴郁，“好听的名字必定是为了掩盖肮脏的人类。”他咬牙道：“无论道士也好，猎妖人也罢，只要护着王家，那便都该死！”
然后手握匕首又扑上来了。
李木林的剑还没戳上去。
勿离就被我一手挥退了。
又撞树上了。
这次吐血了。
他拿匕首的手都有些颤抖，却还不忘指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人类！？”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让他重创两次！
人类怎么可能如此强大！
我淡然的看着他。这次，才是真的吓疯了。
“啊呸！你才不是人呢！林姑娘与我是一样的猎妖人！”李木林替我回答。
我默然，我可啥都没说，这骗人的话是李木林说的，嗯…。我只是没反驳而已。
勿离撑着树身站起来，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你们非要护这王家不可？”妖媚的狐狸眼满含阴郁，颇有殊死一搏的气势。
有仇。
看着这小狐狸阴狠打算跟我拼命的模样，我突然来了兴趣，“你喜欢王公子？”语气淡淡的，十分正经，丝毫听不出我在八卦。
李木林惊呼一声，“林姑娘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在下佩服！”
说笑？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王公子人虽然死了，但那张脸我见过，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气息，而眼前这个狐妖很显然是有足够的资本去跟一个书生纠缠不清的，除了性别之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呵，”他冷笑，“姑娘倒是一双慧眼。”
竟然真是这样…我只是信口胡说的，没想到话本诚不欺我。
李木林悄悄捂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就是那双兴致勃勃的眼睛暴露了他。
“哦，是这样啊…”我没了兴趣再问下去。
因爱生恨啊，因为爱他就要永远跟他在一起所以吃了他的心啊，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嘛。
“那那那那死的有妇之夫，你这狐妖也是看上了？”
李木林脑回路有点大啊…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勿离厌恶的眼神甩他一脸，“那些人心智纯净，最为合适。”右手紧握匕首，在袖内悄悄凝气。
“好人…。该死？狐狸精你这话就不对了！”李木林没有察觉，还在反驳着他。
其实好人…这种东西吧，在妖界的确是该死的。毕竟那种心脏对它们这些妖物，最为大补。
不过现在问也问完了，在扯下去就没完了。我伸手一指，勿离及时反映，腰身一扭，躲过我这致命一击。
因为是狐妖的关系吗，我怎么觉得他特别灵活？
“看来姑娘是废话说够了。”他竟然在挑衅我，凝气一挥，向我的面门攻来，而这小小的妖术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轻轻一挥手，便能化解，勿离见攻击无效，一咬牙，握着匕首再次冲来。
他哪来的勇气挑衅我？我站在原地，脚都没有移动，手指点在迎面攻击而来的勿离匕首上，那匕首直接断成两半。
开玩笑，一个妖王的本事岂是那么弱的。
勿离见匕首被毁，脸色微变，转身就要逃跑，我看了李木林一眼，他随即拖着剑跑过去想要拦住。
…。这货没点武功吗，竟然是跑过去。
我无奈提气瞬间来到勿离身后，两只并拢，一股真气射到正想躲避我的勿离脊背后，他失了力气跌落倒地下。
我立在他一边，所有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
李木林赶到我身边，看了看勿离没有反抗能力的样子，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
这个香囊，我挑了挑眉，如果没看错，这是个乾坤袋，不，造型不像，不过凑的这么近，我才感觉到这顶上一股仙气儿。
我是妖，自然是厌恶这东西的，勿离也是感觉到了，此时他仰面朝上，眼睛直视着月亮，似乎也放弃抵抗了，不过我想，更多的原因也是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了，我那一股真气正好打在他的致命处，这会儿他要是能拿动匕首都算我输。
冰冷的声音犹如这月色，“收了我，你待如何？”语气也不复刚才的凌厉。
李木林手拿香囊，“收了你，我就可以放心离开这里了。”
勿离没有说话，目光直直的看着我。
月光映在他的眼珠子上反而泛出一股幽光。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转身回屋。
我干嘛非要回答一个小妖的话？
李木林跟我相处这一天半也摸清了一些我的性子，自然没有开口问。
身后没有再传来声音，我想也是，狐妖内脏基本上都碎完了，他开口都是勉强，也没有力气逃离或者反抗了，李木林只需收了他即可。
过了会儿，我听见屋子外面的声音，“林姑娘，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晚安。”
然后就是推门关门的声音。
一切又归为平静，这半个时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快的甚至没有惊扰到一个王家的下人，似乎只有院子里那一滩污血才能证明勿离的存在。
第二日一早，王老爷派人来看我和李木林的情况，看起来他是真怕昨天晚上我们会被妖物虐杀。
李木林跟王老爷说明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顺便还带着他参观了树身上因为勿离冲撞而留下的打斗痕迹和污血，王老爷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昨夜打斗声应该不小，虽然这个院子是偏了点，但也不至于老夫耳背至此吧。”
李木林摸摸鼻子，昨天晚上他又没出手，不过这打斗声的确不大啊。
我站在李木林身侧的阴影边，“狐妖已除，该走了。”
磨磨唧唧的实在不像话。
王老爷不再发问，还派了人给我们拿了一些银钱，李木林面不改色的收下了，我目不斜视的往门外走，他在后面赶忙跟来。
“林姑娘。”
我转头看他，
“王老爷给了些银票，毕竟除妖你功劳最大，这些给你，这一点点碎银子能不能分给我…”
咦。。这语气什么鬼，你接钱的时候不是一副全是你的模样吗，而且我要钱干嘛。
我目视前方，“都是你的。”
李木林挠了挠头，“不合适吧…”毕竟这次除妖他基本上啥都没干呀。
我不再言语，李木林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半晌，才道：“这样吧，钱我帮林姑娘收着，你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找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