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季,又是阴郁天气,再加从边城弥漫而来的带有焦味的硝烟,使得未时多一点的光线十分沉暗,街道两边的建筑隐隐约约地只见轮廓。

听消息最好的地方便是茶楼,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所谈五花八门,总有一种是你最想听到的内容。

石妙谛与石森原在茶楼坐了一会儿,招待了一下宝贵的胃。期间,听到满楼的言论今天出乎常规地有了统一焦点,那就是火派的黑武士如何威风了得,天下大势可以预见。果然,如大管家所言,老百姓的言论大多偏向于侵略军。

再度步行在街道上,任凭寒风拂面,纷乱发丝。

“妙谛,你别沉着脸嘛,有我和你并肩作战呢。只要我们尽力,石家的列祖列宗不会怪罪我们的。”

“不,森原,我不要你和我并肩作战,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一有危险的事,他就要独自应付,坏脾气总也改不了。森原老兄每次都要厚着脸皮跟着他共同扫平险情。记得有一次他骗过了森原,失踪整整七天,害得森原老兄失眠整整七天。这次,森原老兄有点气了,他语气硬邦邦地说:“妙谛,你就不能邀请我跟你一起面对危险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渺小无能的小丑吗?非要我每次厚着脸皮跟着你吗?我就是这样他妈的贱啊!”他愈说愈激动,最后几乎用“吼”的。

虽然森原老兄知道石妙谛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是他忘记了他们是朋友们吗?朋友是什么?不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吗?他怎么就不知道他独自去冒险,叫他的朋友多么担心呢,那是一种比等待死亡还要痛苦的灼心的痛啊。

从没见过森原这样气恼过,他的脸色从白变为红,变为青,变为绿,最后转为彻底的苍白。他不但恼怒,还有受伤。石妙谛大脑有点晕糊了,他纳纳道:“森原,我没有这个意思。”

傻瓜,我都说得这样直白了,你还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森原老兄粗鲁地扳住石妙谛双肩,将他推后固定在墙上,沉声问:“你说,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

“用来谈心的。”

“还有呢?!”

“娱乐伙伴。”

“还有?!”

“还有什么啊?好像没了吧。”

瞧妙谛老兄两束纯真的眼神,一副“朋友的用处莫过于此”的表情,森原老兄只差没当场吐血气昏过去。他强压心头怒气说:“你给我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朋友就是:有、难、同、当!”他将这四个字说得异常清晰、有力、坚定。

接着,他举起拳头作捶打状,狠狠地说:“你再敢背着我独自赴险,看我不扁、死、你!省得我提心吊胆,坐立不安。”谁能理解他这种悲壮的暴力威吓,动机与目的纯洁的痛人心扉,只是让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傻瓜别再做孤胆英雄。

呵呵,这家伙还真可爱,居然用这种方法勒索患难与共的境界。我又不是白痴,我怎会不懂?森原,我不想让你受伤,却偏偏伤害了你。我真是该死。

石妙谛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轻轻格开搭在他肩上的森原老兄的大手,紧紧拥抱可爱的森原老兄轻轻晃动。他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闭着眼睛,语气幸福地说:“森原,我再惹你生气,你就老实不客气地扁死我,保证不会叫一声痛。”莫名地,他的心抽痛一下,这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多想。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吧。

终于如愿以偿,森原老兄高兴啊,心里忍不住地泪流成河。他抽出双臂反拥住石妙谛,半边脸颊贴在怀中人的头顶上,低语:“小傻瓜,你要早答应我,不就有更多的欢乐储存在记忆中了吗?非要我现出粗鲁的本性才应允,你安的什么心啊?”字义似是责备,可听来语气尽是宠溺。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你粗鲁的样子,很可爱,呵呵。”因为动机可爱,所以粗鲁的言行也可爱。

他们手拉手走在朦胧的暮色中。

森原老兄觉得不亲密,于是伸出臂膀环住石妙谛的肩。

石妙谛转头,看到森原老兄的眼睛饱含深情与柔情。他坦然地全部接收,笑道:“森原,你这种眼神用去勾引女人,准是一勾一大把。”

森原老兄哈哈两声,说:“就是仙女下凡,我也只勾引你一个。”

哈哈哈——

石妙谛大笑,不可抑止。唔,好疼,今天怎么了,为什么高兴时,心就疼得历害?不祥事件的前兆吗?

“妙谛,你见过那个传奇人物傅足,他真的如传讲的那样吗?”

“当然。各方面都很优秀,不过有一点,他怕男人说他太好看。有机会介绍你认识,到时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呵呵。”

“讨厌的家伙,你是我的唯一,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怎么样,我够好吧?”反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哎,森原老兄的多情真让人受不了。

石妙谛干咳两声示警。

“啊哈哈,痒死我了。”石妙谛跳开两步。

森原老兄追上,魔爪伸到他腋下挠他。

他举手告饶,说:“森原,我再也不示警,成了吧?”

森原老兄停止搔痒,环住他的肩,说:“傻瓜,你乖乖地听话,竖起耳朵接收我的肺腑之言,这样我的魔爪才能安分的。”

石妙谛点头,表示乖乖到底的决心。为什么在我笑着跳开的时候,心又疼了一次。会有什么不吉的事发生?如果有,请不要扯上我的森原老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请幸福之神慷慨地眷恋我和我的森原吧。虽然还有一个偌大的庄园,可它怎能与森原老兄相比呢?

永远记得那个茂雪扬飞的日子,森原替自己挡住致命的一刀,从此他的背部每到阴雨天气便会酸疼彻骨。

永远记得那个大漠苦行的日子,森原割腕流血,让焦渴的自己饮用他的热血。

永远记得让森原失眠七天的日子,他的黑发因为担忧而全白。欣慰的是,最终亮丽的黑色又注满了他的每一根发丝。

森原,森原,我的森原,你给了我太多情谊,让我无法报答,永远忘不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亲爱的森原。

没错,莫名的心肌抽痛是不祥的前兆。

前方数丈开外,六个黑武士,身影几晃,不偏不倚落定于石妙谛的眼前。领前的一位跟其余几位在装束上略有不同,头上没有那一轮火红钢圈,手腕上也无那一只火红钢镯,从相貌上看不是衣明朗是谁?他要干什么?

衣明朗似乎探询的口吻:“你,石妙谛?”说着,展开手中的一份卷轴,看了看上面的肖像,点头确定:“没错,正是石妙谛。”

故弄玄虚!咦,不太对劲,他的声音有变,嗓音稍显粗沉。他是……

石妙谛也以探询的口吻问道:“衣明朗?”

此人当然不会是衣明朗,他是南宫血乐。面对石妙谛的质疑,他不置可否。他天生的似笑非笑的面孔,悠然道:“本想到贵府缉拿公子,不想在这碰面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石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石森原怒喝:“说什么缉拿,又不是你的犯人!”

南宫血乐悠闲道:“哼,跟犯人差不多,战俘一个。石公子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架着你走呢?”

石森原上前一步,喝道:“小子说话不要这样狂大!要拿人可以,先过了你爷爷的菊影再猖狂不迟。”

南宫血乐忽略那粗鄙的两字,面孔微现讶异,道:“菊影?你就是菊影,幸会幸会。”他扫视一下行人来往的周遭,“比玄功你铁定不如我,比兵器功夫我自信还能奉陪两招,咱到僻静的地方好好比划比划。在这里伤及无辜有损咱大火派的良好声誉。”

石森原对当地地理情况十分熟悉,干脆地拾起向导一职,引领他们飞向僻静地带。

石妙谛知道这一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他心中又冒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义气思想。这种爱心催动他不顾一切想要阻止森原老兄撤退。当他对上森原的“你就是我的生命”的眼神,那些含在口中的劝阻之语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好吧,朋友,假若我们不能生还,那么拥抱着死去也是幸福的,醉心而迷人的幸福,陪伴我们到幽冥。

除此之外,一种更为绵长的痛楚弥漾在心头:衣明朗,他是要赶尽杀绝,还是慢性摧残?

好冷啊,不是怯懦,似乎关于森原,究竟是为什么呢?

石妙谛不禁挽住森原的左臂,头靠在他肩上,百分之一千的依恋,总觉得与森原相守的日子不会长久。

纯真的感情惹来貌似衣明朗的小子一阵讥刺:“你们什么关系?伴侣?恶心!朋友?暖昧!”

看不惯,就别看。无视你,一个感情匮乏者。石妙谛依然故我。他本大胆,我行我素,这点丝毫不影响他温和的品性,除了杀人。

仿佛发现新生物,貌似衣明朗的小子不时瞥来几眼,好奇多于讥刺。

妙谛老兄索性闭上眼睛,幸福爬满面庞,依在森原老兄宽厚的肩上,安心地驰飞。

多年的昵友,默契概率相当高,森原老兄脸孔上,目光中,深邃广远的柔情毫不掩饰地流泻。

南宫血乐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面部表情微妙不可言喻:两个男人之间竟有这等难以言喻的情愫,似朋友,似亲人,似知己,又似伴侣……亲密无间啊,呵呵,哼哼。

噫,不对,怎么心里酸溜溜的?似乎自己也想拥有这样的情谊呢,忌妒啊!

确切地说,除了忌妒,再加羡慕,两股情感平和地绞纽在一起缓缓流转,那浓烈的讥刺心情忽然之间如微弱的火苗般奄奄一息。虽然我们五把刀的关系也很融洽,但是看到他俩亲密的深似海洋、广如天空,哎,相较之下简直是淡水比蜜汁,小溪比大洋,逊色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