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走出至柔小庄了吗?没有。

她还在她家的客厅里,急得直跳脚。

古九说什么也不同意她深更半夜出去,找傅足也不行。理由有三: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出去寻找心上人,成何体统?这是其一。古灵不知道傅足的确切地点,要到哪里去找?这是其二。眼下,五派纷争,已不像以前的太平日子,各派之间还能和气一点,如今异派就是仇敌,谁管你是不是少掌门?这是其三。她毕竟是做娘亲的人,多少还知道关心自己的孩子。

古灵直叫:“我的好娘啊,什么时候你都不关心我,这时候你像个娘似的关心我,我一点都不感动。”

她再叫,古九不理她。

古九笑她:“急什么急呀,是你的就是你的,永远跑不了。”

又笑她:“都说你变得沉静了,原来全是假的。”

古灵噘嘴道:“本来就是假的,你们眼花看错了不怪我。沉静有什么好,像个呆子似的,无声无色。那时,傅足没回来,我想活跃跟谁活跃去嘛!”

古九面色变了变,微怒道:“你想气死你娘不成?依你的意思,只在傅面前你才是活物,在我们面前就成呆子了?!”

古灵也觉得自己的话说过头了,十几年亲情居然比不上半年多的那什么爱情,亲爱的娘听了该会多伤心呢。她上前拥抱母亲,轻声道:“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想他了。”

傅足回来的问题一直是古九疑惑的,古灵又没出门,她是怎么知道傅足回来了?她古九还不知道,古灵却知道了,岂非是怪事?

古九问:“你怎么知道傅足回来了?”

古灵只是答:“我心跳得历害,那不是他回来是什么?”她说得并非谎话,确是因为心跳将她从睡眠中惊醒。然后,用灵犀镜证明一下而已。她不想将灵犀镜的事告知母亲。这面从水中城市得来的镜子之所以被她命名为灵犀镜,因为她只想将之与傅足分享,不愿它被别人染指,这表示一种纯洁,爱情需要纯洁是不是?她在心中笑自己好没出息哦,从来有好东西就拿出来与大家分享的自己居然开始有了自私的心理,因为傅足,因为爱。

女儿你虽依偎在娘的怀里,其实你的心却在远方浮游。女儿,娘怎会不理解恋爱中的少女的情怀,娘也年轻过呢。古九心中又酸又甜,亲情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为何亲情在爱情面前显得这样渺小微弱?

古九亲吻怀里女儿的头顶,柔声道:“乖女儿,娘知道你很想他,等天亮了带上几个武功高强的师弟一起去找你的傅足。”捧起女儿憔悴焦急的小脸,“现在什么都不想,先去睡觉养足精神。我想,你的傅足不希望见到你满脸无光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古灵感动了,真的感动了,两行晶莹的泪珠滑下脸颊,再度扑进母亲温暖柔软的怀里,甜声道:“娘,原来你是这样的好。虽然它姗姗来迟,还好一点都不算晚。”

古九竖起巴掌欲给她一下子,但最终却是轻轻地落在女儿的脑袋上,笑道:“鬼丫头,你娘一直都是好的,否则才不那么辛苦生下你来。”

趁着娘高兴,古灵想到一个许久没有解决的问题,抬头轻轻道:“娘你接受楚叔好不好?楚叔他是很好的男人哦。”

古九怔愣一下,才明白她这个乖女儿的话意。她推开女儿,皱眉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少管,快睡觉去。”

古灵大着胆子再试一试,拉着母亲的手摇啊摇,道:“娘你像疼女儿一样疼楚叔,将他收下来吧,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三口那多好啊。”

古九提着女儿的耳朵向楼上拽去,边走边道:“古灵,你再跟娘讲这样的话,娘就不准你见你的傅足,不信就试试瞧。”

古灵歪着头,跟着母亲走,小嘴里仍不安静,一边嚷嚷:“哎哟哎哟……”一边说:“楚叔的肩膀很宽厚,很舒服,很……”想来她的耳朵被提着一点也不疼。

“砰”一声,她的房门被关上,她的人跌在了**。剩下的话全部回**在她的小小寝室里。这些话本来说给母亲听的,母亲不在,说了有何意思。她挠挠头,嘀咕:“不知道我那个亲爹是什么人,竟让娘这样念着他。画像上的那个中年儒士的模样是很不错,但他从来没照顾过我,都是楚叔关心我。这两个父亲一样的人,帮哪个好呢?”

古九垂首慢慢步下长阶,每一步都不轻松。思绪盘旋在两个男子之间,一个是心中恋慕的爱人,一个是无所不谈的故人,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关系。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亏欠这个故人似的?……

“呀。”

沉浸在淡淡的忧愁中的她一头撞在一堵黑墙上。

这堵墙不但不坚硬,反而是温软的。

楚玉立在进书房的门前。

古九轻蹙眉尖,责问:“楚玉,为什么撞我?”

楚玉微笑道:“明明是你撞我,讲点理好不好?”他转身进入书房,“快来,有大消息。”

古九立时进去,道:“傅足出现了是不是?”

楚玉摇摇头,道:“衣明朗出现了。当然,都一样。小九你看这两个正邪代表人物回来了,真正的乱世争雄战役开始了。”

古九叹道:“好啊,火派要发动凶猛反攻了。真没想到小小的衣明朗是五把刀。”顿下,接道,“虽然战争是残酷的,总比一潭死水好多了。楚玉,我们的军力如何?”

楚玉道:“除了火派元气大伤,其余四派的实力仍然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古九沉吟道:“你猜衣明朗有什么法子重振火派?”

楚玉笑一下,道:“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小九你刚才心事重重就是为了这事?”

这倒是很好的理由,古九顺口答道:“嗯。”一个字,很简单。

楚玉看着她笑,很轻。

古九别过脸去,幽幽道:“你笑什么?”

楚玉道:“你的叹息是因为我。”

心事被人识破,好不尴尬。他从来不给她留一点面子,所有秘密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古九瞪他:“你又知道了?”

楚玉微笑道:“能让我们的古大掌门心生淡愁的除了情之一物,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叹息一声的。你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淡然的轻愁是能在你脸上出现的最大的悲容。”

古九气得脸上发烧,他这是在说她感情贫乏,比冷血好不了多少,没有深邃的忧愁就没有丰沛的爱,对任何人对任何事都是如此。其实她只不过是不想将凡尘俗事看得很重而已,无论什么人什么事。

她鼓起双颊,盯了他好一会儿,怒道:“你成心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她怒是怒了,但声音很低很低。

有人说不知愁的人是天真的人,她的样子确是天真的很,脸颊绯红,似怒非怒,可爱又可恨。楚玉道:“这里很热我受不了了,要出去冻一冻。”他大步走出。

古九追上去,笑道:“与其干冻不如堆雪人,这次的雪下得不小啊。”

她还笑得出来,真是叫人难以忍受。一颗清高的心灵就这样被她收服了。纯属自愿,与人无尤。为什么我们只能是游伴?因为太多厮守,从而亲情太盛,爱情太弱。楚玉这边悲哀地想着,那边欣欣然与她去堆雪人。

一场激战正在上演。

荒原上的落雪被踢踏的四下飞射,一片片晶莹的雪光在暗红的夜色下奔流。

人影蹿上蹿下,左飞右掠。

别说这帮区区五十人,就是五百人,想叫他们瞬间败落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傅足没有这样做。他想看看他们的武功到底有多强?是以,他凭着快绝的闪避,在他们中间如鱼般游来划去。偶尔地让他们吃点苦头。

锦衣大汉们可不想跟他玩,招招痛下杀手。

二十几位铁笔们打先锋,其余人等围在圈外游移。那一支支儿臂粗的铁笔夹杂凌厉劲风齐齐袭向傅足周身要穴。原来,他们是打穴高手。相信身体不论那一个地方被点中,就必死无疑了。傅足心中有些愤怒,不就是一件宝贝遭窃了嘛,值得你们非取人命不可吗?也不知那年轻人拿了人家什么宝贝,叫他们这样愤恨?

铁笔四面八方点到傅足身上。他活不成了!他们都知道。

却不料,傅足身子一转旋了上去。

铁笔们惊讶,眼睁睁地看着傅足在笔尖触体之下溜空而去。

笔尖再次齐点傅足。

“啊!”他们惊叫一声。

只见傅足身在半空,像个刺猬。那些铁笔插在他身上。不,被吸在他身上。仅仅笔尖那么一丁点接触面,却这样牢固地附在他身上,动也不动。

他们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吸附功!铁笔乃是千年深山精铁打造,每支均重达两百七十八点九斤。虽然只有三尺,只有儿臂粗。

他身上有二十六支铁笔!

他如磐石一样悬在空中。

呼啦一声,铁笔落下。坠势太急,无人能接。他们纷纷跃后数尺,以防砸着自己。

“啊哟,脚掉了。”一个大汉避得慢了些,不幸被砸个正着。铁笔穿透脚面脚心再入地下,露笔尾五寸三分。他想逃,已不能。

“没用的东西,退下。”豆子喝道。

“豆子师兄,你让我怎么退呀?”这人满腹委屈,额头冒冷汗。

豆子过来。握住笔尾用力一提。

“啊——”这人痛叫,倒地。

已经两次败了,还要不要打下去?

豆子搓搓脸,用目光征询雷师兄。

雷师兄沉闷道:“事不过三。”他的声音不响亮了,至少不比刚到时响亮。

于是,铁笔第三次攻击。那位脚面有洞者是不能再上的了。

这一次,不是打穴。是什么,不知道。

只见笔尖对着傅足的脸孔射出漆黑的汁液。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足立在他们面前两丈处,避也不避了。仍在毫无意义的包围中。

汁液距脸孔仅有一寸,漆黑,一篷。

咦,怎么有墨汁味?难道就是墨汁?就当它是墨汁好了。

飞射而来的墨汁同样含带劲道。凭感觉,它能射穿石头。他们想叫他的脸千疮百孔?可恶之极。

正好,外侵力愈大,愈能激起体内超强的对抗力。

墨汁到了他脸前一寸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倏忽间转移方向,全部反射回去,高度上升,当然是对着他们的脸。而且,原本稀疏的一篷墨变成密不透光的了。

“妈呀,快跑。”铁笔们惊呼。

跑?你们能跑上哪里去?

无论他们怎么跑,直线跑还是曲线跑,墨线充满灵性地追踪。不偏不倚,在他们脸上乱画一阵。

这是很温和的攻击了。没让你们的脸长上十七八个大窟窿是你们造化。

傅足微笑地看着他们。这笑,是不是有些兴灾乐祸,猫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