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无边,缤纷,在香。

飞鸟,可数,多样,在语。

天空,澈蓝,高远,安谧。

这样幽静的环境下睡着一座华丽飘渺的水红宫殿。

是的,这座宫殿在睡着,因为它死寂沉沉,里面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可以充斥整个世界的忧郁,一个人的忧郁,一个女子的忧郁。

大厅一角,阴暗,冰冷。这里远离窗户。

伊诺蜷缩的柔弱的身影倚靠着墙壁。

自从到了这里,她总是一个人这样子抱膝坐着,她不睡觉,睡不着。她的心事太重太重,睡眠是需要心情纯静的。

大厅中心一片狼籍,各种碎片铺满地砖。本有厚厚的地毯,全被她拖到门外扔了。在她精神无法宁静的时刻,她需要砸东西来宣泄那份噬心的痛苦。那种瓶瓶罐罐跌在坚硬的地砖上碎裂的声音一如她的心碎的声音,凄凉哀艳痛悔。

刚刚她砸了很多东西。

现在,她的思绪飞扬在远方的故乡,吉鲁星球,那个爱她到永远的卡罗,那个爱说爱笑热忱善良的英俊男子,小中大学一直同班的同学卡罗。她和他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一辈子徜徉在校园里,不做学生可以做老师,那里是唯一还能保持几分纯洁的地方。

哦,都怪那一天,大学毕业那一天,卡罗邀请她去了他的家里。嗯,第一次去他家里,便换了身平时不怎么穿的水红连衣裙。他总说她穿红色衣服比灰色衣服好看又精神。她只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穿上红衣服。灾难就在那一天到来了,那一天碰到了他的大哥鸣花恰好也在家。恰好,他大哥特别非常喜欢穿红衣服的女孩子,几乎接近病态,据说再漂亮的女孩子若穿其它颜色衣服他看都不看一眼。那一天,一进他家的客厅,他大哥正从楼上急匆匆走下,似乎要出去,看到她,水红女孩子,居然陪他们到结束。他大哥的一双眼睛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在凝视她。哥哥比弟弟沉静很多,没有太多的话,就在一旁听他们聊,偶尔插上两句,偶尔笑两下。

之后,事情想而易见。哥哥或许对弟弟说了他爱上弟弟的女朋友。弟弟出于什么心,是手足之情胜过爱情吗?他渐渐远离他心爱的女孩子。再后来,他看到心中一直深爱的女孩子与哥哥走上婚姻殿堂。从此,他再也没回过家。

爱情可以相让的吗?那时的她对卡罗恨到骨子里,心死使她不再相信爱情,随便嫁了。

轻不可闻的啜泣声回**在空旷的大厅里,令人闻之心碎。

蜷缩在墙角的伊诺在哭,她喃喃自语,哦,卡罗,我不该怪你,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放弃我。万万年的宇宙飘流中的静思让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早知道鸣花的个性,得不到就毁灭。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哥是王室的魔法师,他可以摆布人的生死,他还有庞大的野心?为什么不说呢?如果我知道,我再昏头也不会嫁给一个魔法师的,我如果不答应嫁,骄傲的他是不会强迫的。现在好了,普通公民都有的离婚权我却没有。哪个该死的规定,魔法师的配偶不能离婚的?!

卡罗,卡罗,你好吗?你是不是已在幽灵宫?我好想去看你,卡罗,卡罗。

伊诺默默流泪,泪水几乎是她的朋友,天天时时分分与她作伴,关于卡罗的回忆天天时时分分陪伴她。

蓦地,一束光立在伊诺面前。光消失,人影现。

卡罗!

是的,他是卡罗!

伊诺不敢相信,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卡罗突然出现在眼前,象梦幻。

他依然穿着一身黑,他最爱的黑,象征坚强永怛执着的黑。可惜他自己放弃幸福,造就两个人的痛苦。他的眼睛里装着万万年的沧桑、忧愁、沉痛。他一如从前的年轻英俊,和她一样年轻美丽。天,鸣花对自己亲弟弟也施了不老不死术!吉鲁星球人是自然衰老的动物,死了之后进幽灵宫对生前的一切痛苦不是忘却而是淡然待之,心态平和不再痛苦。

伊诺挣扎着站起,她太虚弱,站,对于她来说已是艰难。

“伊诺。”卡罗泪流满面。他上前欲拥他最心爱的女孩子入怀。她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纯美的女孩子。

不料!

不料,一幕光波竖在他和她的中间。他们看见彼此,碰不到彼此,这是怎样的折磨?!

只要心有真爱,就算相隔万里,灵魂中也能感受到爱人的亲抚。

她和他的双手对贴在光波幕上。那灵魂相通的爱传递彼此的温暖。

“卡罗,你怎么来的?”伊诺轻轻说,声音里有极大的满足,脸上鲜有地挂着笑意。

“我一个教书的平凡人能怎么来,是我大哥送我来的。”卡罗痛悔地说,“伊诺,我对不起你。”说完,他猛地跪地,转头对着另一个方向,撕心裂肺大声说:“大哥,你说过好好疼爱伊诺为什么不守信用?大哥,我求你放了伊诺放了我,成全我们吧,求你!”

“卡罗你怎么了,鸣花对你做了什么?”伊诺焦急。

“没什么,就是娶了妓女做妻子。”卡罗痛苦万分。

“啊?!”伊诺惊呼一声,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刚刚暂停的泪哗哗而下,“鸣花,你怎么可以将一个人象玩偶一样任意摆布。”声音至痛,卡罗的痛是她最痛。

只听空灵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个你听卡罗自己说。”只闻声音,不见人。他有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见,不想见,不愿见。

“伊诺曾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在脑子里怀念一下她的影子。”卡罗愤慨。

“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是的,我答应过你,伊诺正式成为大哥的妻时,卡罗将彻底忘了她,不在脑子里重忆她一丁点影子。”卡罗强忍痛苦,“这是我的错,你惩罚我我无怨。但是你守信用了吗,你为什么不善待伊诺?”

“伊诺,我没善待你吗?”

伊诺看着卡罗说:“鸣花待我很好,现在也很好,但是我知道他是最大的杀人凶手时,我不再爱他。在结婚前后,我爱过他,我试着爱上自己的丈夫。”

“结婚前后?”卡罗惊呼,彻痛,“那是多么短暂的时间!伊诺,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你是怎么过的,我就是怎么过的。”伊诺幽然说,嘴角微微扬起,是笑吗?无比苦涩。她隐去自己飘零宇宙无数年的段落,他既然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好了,卡罗,你可以走了。”鸣花空灵的声音缓缓说,“伊诺心心念念想见你一面,她已看到,这里已不需要你。”

“不!”卡罗刚吐半个音,一束光将他隐没,他向心爱的伊诺多看一秒的时间也没有可能。他掉了一样身体上的东西,一颗无限不舍的泪珠,晶莹,滚烫,跌在地砖上碎了,宛如他凄美的感情。

“卡罗,不走,卡罗……”伊诺泣声急呼,一手撑地,一手伸向他消失的上方,五指张开,想要抓住他,抓住心中的唯一永不分离。

空****的大厅回响着孤零的悲泣声,寸断肝肠。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悲剧为什么总是不知疲倦地上演?

“衣魔师,你进来。”鸣花空灵的声音命令。

衣明朗依言而入。他从自己的寝宫过来,刚到门口看到伊诺与卡罗的泣诉,于是站在门口。他未想到伊诺也有这种不可得的感情,不禁同病相怜。仅仅感喟一时,忽尔觉得人类本身就是讽刺,是上天的玩物,毫无意义。

“衣魔师,看到没有,女人是善变动物,当初说爱,过后反悔。”鸣花空灵的声音夹杂着沧桑,“你心中感慨我不放了她还有什么意思,是吗?我不放她是叫她明白顺变的道理。人,参悟‘顺变’两字可以终生无忧。衣魔师?”

“在。”

“伊诺的忧郁与我有关吗?”

“没有。”

“哈哈哈哈。”鸣花大笑数声,“衣魔师,听说你已与你的宝宝彻底分开,很好。一场苦战即将降临,好好准备一下。”

“明白。”

鸣花王的笑声远去。

衣明朗自始至终以极平淡的心态与鸣花对话。这个小小的少年已经堪破红尘,一切感情均有失色的一天,只有无情才是心灵无上自由的境界。

他过去将伏在地上低声啜泣的伊诺扶坐起,靠着他的肩。

他缓缓开口:“师母,我以为你是先生抢来的女人,原来不是,你曾爱过先生并心甘情愿嫁他为妻。先生对于你从没变过,他所做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需想太多的广远的仁义道德,你只要将先生当做那个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丈夫就行。”声音很温柔,意在劝慰她不要与鸣花王对峙。

“不可能。”伊诺绝然说,“既然已经知道的事怎么可以装做没有这回事?如果你们这种人能做到,那是你们的幸运,我是做不到的。”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虚空。

衣明朗说:“师母,既然你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你就必须适应。顺变是你唯一的出路。”

伊诺挣扎着站起,走出几步,情绪激动,说:“什么叫顺变?唯唯诺诺,无条件服从就是顺变吗?”她双手握紧拳头,对着虚空愤怒地说,“鸣花,你卑鄙无耻,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鸣花王不在这里,师母。”衣明朗提醒。他看着她胸前垂着的彩石项链。

伊诺警觉到他目光关注的对象,用手握紧,走了开去。他想做什么,怎么眼神很怪?这条彩石项链是那个可爱可敬的男孩子傅足做的,早就告诉过他,难道他要代替鸣花破坏它?不,不可以,在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都是这条项链上蕴含的巨大力量救了我。我能感应到项链上携带着的温暖与关怀。

衣明朗闪到她面前,微微笑说:“师母,你不能对傅足抱有一丁点的希望,原因很简单,你是鸣花王的妻子。英雄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夫妻的事。其实傅足跟我一样本是温文有点腼腆的人,由于命运的安排我们走上这条厮杀之路。”然后他眼神一转为冷漠,“我最恨妻子对丈夫的不忠,女人的朝三暮四。你以为你自己很委曲,其实你是最应该受到谴责的人,自己大脑糊涂走错路不要归咎于别人。”忽尔他眼神再转为同情,“你和我一样,大脑在出毛病的时候遇上了残酷的人。”

片刻时间,伊诺看到他多变的神态,心中腾起一阵寒意蔓延全身。自从被他带到这里,来看她最多的人就是他。有时他是笑容可掬的,有时他是沉默寡言的,更多时他是温柔亲和的,从没见过他冷冰冰的样子,更没见过他在片刻内变化多种表情。现在,发现,这个少年是令人不可捉摸的,令人的灵魂都在恐惧。他比鸣花实在好不了多少。

“师母,我带你出去转转,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转转。”衣明朗沉缓说,抚摸她的脸,“希望师母以后要乖,这样你才会有自由。”

“不,我哪也不去。”伊诺本能地摇头,神情痛苦,她实在不想跟一个与鸣花一个印子的人在一起,这还不是她的新痛,她悲痛失望的是又一个本认为很好的人原来并不美好。没有比这更悲痛的事了,在对一个人很熟络的时候发现原来一直未曾真正认识过他。天,十多个月了,她将他当做朋友一样看待,寒冷的心有了一些温暖,从心中感谢他的关怀。不想竟又是一个错误!

她虚弱的身体晃了晃,倒下。啊,如果就此死去那该多好,再也没有悲欢苦乐,再也不用数着手指头熬过一个又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

衣明朗托住她,用手抚摸她胸前的项链,微微笑说:“师母,你看先生多宽容,让你戴着另一个男人送的项链到今天。”顿一下,他正色,“师母,你如果想让送你项链的人好,就不要告诉他你的痛苦。”

伊诺迷茫,讶然,说:“你关心傅足?”语速缓慢,她不能置信。

衣明朗摇头,说:“我不是关心他,我只是想叫他专心地和我一个人决斗,不被任何其它事干扰。”

嗯,这个要求是一定要答应的,无论我多么想叫他救我,他是那样的好,我怎么能让他分心?不能,绝不能。

伊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