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纯青!

他一身雪白长衣,雪白长发,苍白得脸色近乎透明,神情憔悴不堪,往日的傲慢,风流,飞扬,锐气,随意,全部看不到。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消沉很久的人,似乎从坟墓里刚出来的清洁的白鬼,一副钝相。如果还有什么能说明他还是有生命的动物,那就是一双眼睛还装着几分欲望,似乎是一种美好的希望。这双眼睛迫切地游动在心上人的脸上,然后飘向他的眼睛。

咳咳。

傅足右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头咳嗽两声。他需要平静一下震惊的大脑。我恨我恨我恨恨恨!恨这些披着男人皮的男人。他们一个个如初恋的小女孩一样,为我死去活来,丝毫不顾我的感受。他们真的不如一个女人。我什么也没做,无端端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我怎么这样命苦啊!神啊,救救我,人家幼小脆弱的心灵经不起反复折腾的,人家还这样年轻,还没活够呢!

仙铭与小色何等聪明,一眼看出这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小色捂着嘴巴,笑:“哇,傅足小亲亲,你真行耶,处处有温柔的等待,哈哈哈哈。”

仙铭拧小色的嘴,让他哇哇大叫,使劲活泼现场气氛,呵呵。呜,小色总是很倒霉,他滑稽可爱,用处很多,关键时刻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嘿嘿。

傅足抬头,大方微笑地为两方人马介绍。

他指指仙铭,说:“这是我的朋友仙铭。”指指小色,“这是小色,很可爱。他们来自遥远的地方。我们有一个快乐的家。”

他跳到武纯青旁边,拍拍他的肩,说:“我的特殊朋友,武纯青武少掌门。虽然有些潦倒有些忧郁,但是更显成熟气质。凭着这一身飘逸的白,不知多少美女围绕,风流不言而喻。”他摇摇木纳人的臂膀,“喂,给点面子,让你的眼睛熠熠闪光,我的朋友们等待你热烈欢迎呢。”说完,对着定定看牢他的钝相十足的武纯青挤挤眼。

天啊,头晕。年轻的女子忍不住格格地笑,似春风中的风铃声。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了,有点哭的样子。哦,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喜欢他的。我可怜的少主,他不属于任何一人。

傅足看向这位有着两个酒涡的年轻的女子,正欲问她小姐芳名是……

她已先说:“我叫小糖,我家公子的侍女。”她抬手边抹眼泪边说,想笑又笑不出。呵,她不笑,已是很甜。

小色大叫:“小糖?!真是人如其名哦。我最爱吃糖了耶。”说着,就飞过来,香一个。

咳咳,人家小糖还在伤心中,她未反应过来,已被小色鬼的流着小溪口水的嘴巴啄了一下。她粉嫩的脸上留下小色鬼的口水。

小糖,依然一袭红衣,年轻的容颜上如她的少主一样落满了郁色。

傅足一把捉住小色,让小糖发落。

她没有心情,摇摇头算了。

嘿,这主仆二人真是一条心啊,双双得了忧郁症。小糖不欢迎我的朋友就算了,武纯青不能不表示欢迎的态度。

忽然,傅足一拳捣在武纯青的胸膛上。

小糖骇然一呼。

武纯青轻飘地便要倒后。

傅足就在他旁边,岂能让他容易地倒下。

他把臂一伸环住武的肩膀,托住他。惊讶,这家伙真的脱胎换骨了,像片叶子般轻飘飘,中毒至深,无药可救了。

小糖悬起的心又复位。

傅足就这样搂着武,笑说:“欢迎我的朋友,不然不带你去我家。”语气强硬。

武纯青看着他的眼神中闪过诧异,三日不见,士当刮目相看!

他被逼无奈,无温度地说声:“欢迎。”

嗯,这已经很好了。他这副钝相也调动不起什么澎湃的**来了。

傅足拍着他的胸膛,扬眉说:“仙铭听到了吧,我的这位说欢迎你。”顿一下,“仙铭,你先回家布置一下。我陪我的这位聊聊东南西北。”

“明白。”

仙铭应一声,与小色走了。

傅足搂着武,边走边聊。

小糖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二十多步远。

“你长高了。”

“自然。当初我在你肩下,现在我还略微高过你。我是不是更帅了?”

“这样的难题,在你面前怎能这样轻松?”

“难道你让我跟你一样忧伤?”

“你知道你每一个碰触都让我的身体麻痹吗?”

“是吗?怎么我没感觉呢?”

“你不爱我。”

“嗯,这倒也是。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

“你说呢?”

“我这样跟你嘻皮笑脸,你有什么看法?”

“希望你能正经点。”

“我正经就会离开你。正经还是不正经,随你要?”

“为什么?”

“说具体点。”

“所有爱上你的男人你都无动于衷吧?我想不是我一个。”

“很多了。我会感动,会感激,会感谢,你相信吗?”

“怎么看不出来?”

“呵,我从不在这种感情的人面前掉泪。我只在朋友面前哭。”

“你朋友一定吻掉你脸上所有的泪。”

“你怎么知道?”

“你的朋友对你也有这种感情。只是他控制得很好罢了,所以他是幸运的。”

“这是人家的本事。你为什么不能呢?”

“我想独占你。”

“所以,你这是真正的爱情,自私是爱的最显著的特点。所以,我的朋友就是朋友。”

“我恨你!”

“越恨越爱,越爱越恨,恶性循环。”

“你一张嘴皮子还是这样厉害。”

“因为我清醒。”

“你能不能蠢一点,痴一点,傻一点,不要这样卖弄你的优点,让人受不了。”

“呵呵,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让你自己聪明一点,坚强一点,潇洒一点,保证谁都受得了。”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初见你时,你那么恨我,那一次之后你就变成喜欢我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一开始就是喜欢你的,那一次之后我看到一个男孩子可以哭得那么伤心欲绝,竟至晕过去了,那一幕最凄美的影象震撼了我,刹那间所有女人的笑或悲都比不上你。我当时就想到一个词:绝色,这才是真正的绝色。于是我疯狂地想要你。”

“不,有一个真正的绝色你没见过。曾经,我也为他心动过,脸红耳热,幸好我有自制力,和他成了朋友。”

“我想那个人只是外貌胜过你,其它一切不如你。”

“呵,不跟你说了。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是好的,当局者迷。”

锦客苑,湖边,六十六号客舍。

傅足抬手一指,兴奋说:“看,这是我的家,漂亮吧。”

他拉着武纯青的手就奔过去。

他高兴过了头,忘了武的身体孱弱。只见武在他拉力之下往前扑倒。

傅足眼疾手快,将他抱个满怀,咳,谁知就那么巧地彼此的嘴唇碰了下。

“瞧你一副钝相,还想着欺负我啊,本性难移,不可救药。”

傅足笑着说,扶着他踏上台阶。他坦然,他大大方方,他随随意意,碰就碰了,武某人不是故意的,饶他一次。

“你能让我再碰几下吗?”呵,厚颜啊。

“什么!?”傅足几乎目瞪口呆,“我告诉你,在如今的我面前,如果让我看到你眼里一丝邪恶的东西,我一脚将你踢飞到外太空,不信你试试看!”他低声地说,语气依然温和,但是其中强硬的意味让你感到全身强烈地压迫。

武纯青定住脚步看着他,震惊,更多的是迷茫。他心中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傅足已经死去,现在的傅足是真正的强者,随意地微笑中透露强悍无比的威慑力,一句话一个眼神就震住你,堪称龙中之龙!

“嘿,我只是说说。”武纯青摸着下巴沧桑地笑说。忽然之间,他决定了跟这样的深爱之人说说笑笑就好,不要正经。不能与他在一起,能轻松的讲讲话,看看他,实是幸运又幸福的事。很久压抑沉默的日子受够了,武纯青虽然不能如以前那样风流,至少也该潇洒,岂能成为他眼中的钝相之人,哈、哈,心中悲壮地惨笑两声。我很苦,可那小子一点也不安慰我,瞧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当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活该活该。世上怎么生出这样的小子!?

他深呼吸一下,很主人地大步前进。呵,他思想一开通,人顿时精神了。

“喂,站住。”傅足提高音量说。

“干什么?”武纯青已站在包着金边的漆黑的双扇门前。

“除去脚上的灰尘,不要弄脏了我的家。”

“麻烦!”他意念一动,鞋子上上下下冒出轻微的尘埃,消失。

“你说什么?在我家你还有脾气,是不是想叫我轰你啊?”傅足笑说。他看到武的变化,为他高兴。嘿,这小子挺要面子,我说他钝,他就进化一点,如果我再说他笨,身材走样,眉心多皱……嘿嘿。

武纯青进了房,环视一下。迎面是一大客厅,红地毯,白窗帘,一套纯白皮质组合软椅,一张茶色双层木矮几,上面一套蓝瓷茶具,茶具上印着图案。除此再无别物。

他很主人地坐到正中的软椅上,抬起右腿搁在左腿上,右手在膝上一上一下轻拍着。咦,这茶具的一式夸张图案很奇特,两个大头男娃娃背对背坐在明亮的草坪上,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样简单的摆设,傅足知道其它东西都在隐形状态。是的,天琴的那些东西在地球的目前水准来说是令人震撼的,还是不要拿出来吓人的好。

小糖默默坐在武纯青旁边,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为她的少主的积极地突变而欣慰。

“喝水自己倒,不要客气。”傅足微笑说,然后他去厨房看仙铭忙什么。

厨房里传出轻微的温馨对话——

“嗬,好香!我最爱吃炸鸡腿。”

“我脸上有汗。”

“劳动的汗水,光荣!”

“帮我擦了。”

“好。你为人人服务,我为你服务。”

“嗯,舒服。”

茶具上的图案与厨房的对话,说明什么?

武纯青不得不想,然后真心羡慕他们。

他们的亲密那样纯洁,那样高尚。他们是比恋人还恋人的一种朋友,罕见的友谊,可以那样亲昵,却没有独占彼此的私欲。

为什么我做不到,为什么我这样痛苦,为什么,为什么……

武纯青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谷底。他垂着头,双手捂着脸。

小糖看到他的双肩在轻微地颤栗。她什么也没做,她的空白的安慰是无用的。他自己不能战胜这种感情,谁也帮不了他。哦,他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一下子遭遇得不到的,成了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这份感情要牵绊他到什么时候?

“怎么了这是?忽好忽坏的,没出息样儿!”傅足向小糖了解情况后,训他。坐下,倒了一杯水咕噜一声喝一大口砰地一声放下。然后,歪头望天花板,吹起口哨。

“有酒吗?我要喝酒。”武纯青抬头,无力地说,一双眼睛红红的。哦,他没哭,只是眼睛发红,伤心过度。

“没有。”傅足清晰有力缓慢地说,“我跟仙铭是乖宝宝,从不喝酒闹事。”气死他。

“小糖,去,购最烈的喝必死两坛。”武纯青命令。

多必死,当时最烈的白酒,无论多么海量的好汉只能喝一斤,然后睡上三天三夜,雷打不醒,超量必死。呵呵,武纯青要喝两坛,十斤啊,他想死几回?

“两坛哪能够,小糖,五坛。”傅足向她眨眼。

“是,五坛。”小糖大声响应。她知道傅足不会让她的少主死掉。

“小糖,你听谁的?”武纯青皱眉问。

“谁好看我听谁的。”说完,小糖风一样跑掉。

“你!”武纯青怒不可遏,惊诧万分,眉毛一跳一跳的。

“哟哟哟,很久不见武公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了,印象都有些模糊了,现在得以重温旧貌实在是三生有幸,我心澎湃。”傅足双臂交叉看着他,笑说,脸上挂着一副“保持此副尊容,让我慢慢欣赏”的神情。

武纯青发呆,眼前人在对他一个人笑,静静地坐在对面,很文静,很温柔,很美丽,没有刚才的压迫,真是赏心悦目,全身舒服。时间就在此刻停止吧,让我永远看着他,不碰他,就这样看着他。

“咳咳!”傅足大声假咳,跳起来,警告他:“你这样露骨,我把你轰出去!”

“我看看你又没吃你,穷吼什么!”武纯青轻声说,倒头仰面躺在软软的长椅上,双手枕在头下,里面的脚抬起搁在椅端的宽宽的扶手上,左右摇着。

天啊,在别人家里这个德性,就跟自己家似的。世上居然有这种人?!

武纯青,我又看到你新的一面。有点自来熟过火了,可恶的家伙!

傅足象发现新生物一样张大眼睛看着他。

“喂喂,欣赏本公子的尊容是要收费的。”武纯青一本正经地说,伸手,“你已看了一刻钟,收费十五两金子。”

哈哈哈——

傅足大笑。

他跳过茶几,蹲下,握起武的手,高兴说:“我喜欢你这风趣的样子,很好,真的很好。不要想太多,我们好比是路人甲与路人乙,遇见就握握手道声你好,分开就送对方一句祝福,好吗?”

“我做不到。”他悲声说,老毛病又犯了。

“我打你!”傅足笑,一拳捶在他胸口上。

“使劲打,这颗心全是你的,随你处置。”武纯青吃痛龇牙咧嘴一下,继续悲声说,哀哀凄凄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真像!早知道他表情丰富的装猫像猫,扮狗像狗,骗死你不偿命。当然此刻,他的神情至少一半是真。

“哦,小青青,我很想娶你做老婆,可是你风流成性,会让我戴绿帽子的。老实巴交的我不敢要你。我这样腼腆这样害羞,一点点小挫折都会叫我丢掉小命的。哦,小青青,让你心目中的丈夫活得长久些吧。”傅足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说,脸上一副“如果你不风流该多好”的强烈惋惜的样子。他以丈夫的手势摸摸他的脸,伤感地走开。

呆呆呆!傻傻傻!

突然,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武纯青捂着胸口奔到室外,准备大吐。可是,只是有呕的冲动,胃物还未达到破喉而出的程度。

“哦,小青青,你不舒服吗?不要紧吧?都是人家不好。哦,小青青……”傅足伤感地过来。

“闭嘴!”武纯青轻喝,脸上一副“你饶了我吧”的痛苦样子。哦,是胃里不舒服。

乱了,全乱了!我一直是把他当做女人去爱的,怎么反倒是我变成了女人?而且是那副不堪的德行。真他妈的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这小子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傅足过来以丈夫的姿势搂住快要虚软得倒下的“老婆”。

妈的,以他这姿势任谁看见都认为我是“老婆”角色。可恨,我真的快虚弱得死掉了,没有力气了。

天黑,室内亮起普通的大蜡烛,呵呵,入乡随俗。

晚餐进行时,傅足一个劲地为武夹菜,细心呵护“小媳妇”。

小糖购来的五坛多必死一滴未少。

咳咳,“小媳妇”想喝的,傅足一个眼神瞧得他全身发毛,很乖地扒饭猛吃。傅足一个眼神叫他吃慢点,他就慢点。他不吃青菜,傅足一个眼神,他皱着眉头放进口中整个吞了下去,未嚼,他从小就不吃青菜,呜呜,这不是自己找的嘛!

小糖偷笑,从没有谁能让少主这么听话,他很乖的样子真是很好看。

小色歪着嘴巴放肆地怪笑。

仙铭做个安静的观众。

休息时,傅足与他的“小媳妇”共处一室。

武纯青挣扎着要逃离这个恶狼。

傅足一掌将他掴倒在铺在地上的红地毯上。呵,没有多余的床,只有多余的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