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去过你的家乡，和你去过的地方（78）
张影给郝清清的那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封信，外加两件陈路凡不想说的东西。
…
那一封信，陈路凡是在郝清清的墓地里拆开的：
我就要死啦，陈路凡。
你会难过吗？我觉得你会的。
你会听我的话，不再给我打电话吗？我觉得你不会，我很确定。
所以我还是决定给你写这一封信，因为我怕你会受不了。
虽然你读过这一封信以后，可能同样会受不了。
但如果不给你写这一封信的话，我自己也受不了。
…
我其实原本就知道你是爱我的，陈路凡，就像你爱王雨欣一样。
但是我以前不确定，我好傻的。如果我那时候就确定你很爱我，那该有多好啊！
那样的话，哪怕我死了，我们之间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了。
…
但那时的我真的不确定，因为我知道，你是如此地深爱着王雨欣。
所以我不敢确定，真的不敢确定。
哪怕临分别前的那个夜晚，我能如此清晰地看到你就坐在那一片阴影里，一直坐到很晚很晚都没有离去。
你好聪明，但也好傻的。你觉得那是阴影，那是因为你在楼下，而我则是在高高的五楼，我们两个人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
…
但是一直到5.12那一天，我终于敢确定了。
但一切的一切却全都已经晚了，因为我那时候就已经得了癌症，而且已经化疗过一次了。
你不知道的，接到你电话的那一刻，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开心，激动得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连电话都拿不住了。
那一天，我刚刚开机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但是刚刚接通，我就听到了电话里啪的一声响。我猜想，会不会是你的电话掉到地上了呢？
又或者这真的是我的幻觉？
…
不过好在，你很快就又把电话打来了。
你的声音没变，一丁点儿都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并不好听，有一点尖，但是我很喜欢听，而且好想能这样一直听下去。
但是我坚持不住了，最近的头已经疼得越来越厉害了，我知道的，要不了太久，我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也要永远离开你了。
你会想我吗，陈路凡？
我爱你，陈路凡。
你也爱我的，是吗？陈路凡？
是的，我知道的，我现在很确信，我确信你很爱我。虽然你从来就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但是我现在很确信，虽然有遗憾，但也已经足够了。
…
我其实去过你的家乡的，陈路凡。一共两次。去年冬天一次，今年春天一次。
我其实还想在夏天和秋天也各自再去一次，这样就完美了。
但是非常遗憾，从夏天开始，我就已经走不动路了。
总是高烧，而且头也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
去年冬天那一次，我在向阳屯一共只待了一天就跑了回来。
太冷了，真的是太冷了，我从来没去过那么冷的地方。
但是我想去尝试一次，尝试一下你给我描述过的，冷风如刀一般割在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这样是不是很傻呢？
我觉得我不傻，因为我觉得这样子就等于我与你共患难过了。
…
而且这一天还真的下了雪。好大好大，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的雪都要大很多。
大概有一公分厚吧，不过比你描述过的一尺厚总归小了很多。
而且我也看到了雪花压满枝头的样子，但是非常遗憾，我没有看到你说的雾凇。
我也有见到过你说的南沟子，以及你四伯父家的养鱼塘。
但是也很遗憾，鱼塘表面和南沟子的河面上却全都是雪，没办法在上面滑冰，而且也没见过你说的爬犁。
…
等转过年春天的时候，我又去过向阳屯一次。
这次待的时间长一些，因为天暖和了，我的身体也能撑得更久一点了。
在去之前，我还专门找你的老乡兰小欣问过，东北的海棠花究竟会在什么时间开放。
她说她也把握不准，然后我就拜托她，让她的家里人一定要密切观察，海棠花只要一有开放的迹象，就立刻告诉我。
她家离你家其实蛮远的，有一千多里地呢，而且她家一整个村子里也都没有人种海棠。
但她还是帮了我，而我也只是告诉她我想去看海棠花，却没告诉过她我和你之间的事，而且她也不知道我生病了。
…
海棠花确实很美丽，陈路凡。
我在白天的时候就住在德惠县城里，只有到了晚上才打车去向阳屯。
因为你说过的，海棠花只有在晚上看才是最美丽的。
而且真的如你所说，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无比清晰地可见。
…
春天里的南沟子，冰雪早就融化没了。如你所说，小河里的水确实很清，一眼就能看到河底，而且南沟子也确实是断流的。
我还去过你说的西树地，因为那样老大的一片，站在你四伯父家鱼塘的堤坝上就已经能够看见了。
然后也看到了西树地里有很多坟墓，应该就是你说的乱葬岗吧。
但是我有点怕，就远远地绕开了。
但终究是从西树地里完整地穿了过去。
…
我也去过向阳小学，也看到了你爸爸、你爷爷和你的伯父们的坟地。
如你所说，就在向阳小学东边不远处，站在操场里就看到了。
我其实是很怕坟地这一类的地方的，但我还是壮着胆子去了。
虽然没有墓碑，但是如你所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你爸爸的坟，就在最左下角的那一个。
我还给他烧过纸钱，虽然你跟我说过没过门的媳妇是不可以去坟地里给父母亲们扫墓的。
但是我想，如果这次再不去的话，以后肯定是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而且我相信你也不会怪我的。
…
我应该也路过了你爸爸当年种下的那一片小树林，但是我不太确定是不是。
我也不太敢找别人去问，因为我觉得这样子有点怪怪的。
…
我还去过实验高中，但只去了九八一班，因为其他两个教室是属于王雨欣的。
校园里我倒是去逛了，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仿佛在某一瞬间，你和我正迎面走来。
你说的那一片小胡同我没找到，因为那里现在全都已经拆迁了。
…
临行前，我倒是去你家的老屋那里看过，而且也确定那里原先就是你家的老屋。
因为我看到了屋后的那个臭粪坑还在，粪坑后面也依然还有一片柳丛。
最主要的是，我问现在的屋主人要过一棵海棠树苗。
他跟我说种不活的，季节不对，但我跟他说我想试试看。
然后我还问过他，这里原先是陈路凡的家吗。
他说是的，并且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对他说我是你的小学同学，是西于家屯儿的，不知道骗过了他没有。
他家的院子里现在也有很大一片海棠树，也非常非常漂亮。
我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说觉得他家海棠树漂亮，就想进去看看。
我的普通话很好哦，他完全都没听出来我来自那远的地方。
…
你看到那株海棠树了吗，陈路凡？你觉得它能开出来最美丽的花朵吗？
…
从你的老家回来的路上，我还回安财看了看。
但是没敢待太长的时间，我担心我会忍不住，身体也承受不了。
因为我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不像你那样，拥有无比强大的意志力，敢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其实还想去上海看看来着，但是我没有力气了。
就这样吧，虽然有很多遗憾，但谁的人生里又会没有遗憾呢？
…
坐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间教室里，我其实很想很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但是我害怕，我不敢，我担心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
回来以后，我就又做了第二次化疗。
其实，医生早就对我说应该早做的。
但是我没有，我觉得即便做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这样一旦将来有人无意中和你说起过这件事的话，他们还有可能会夸我几句，说我长得很漂亮，然后你也会有面子一点。
…
第二次化疗过后，我明显感觉到身体真的是不行了，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头和胸部，总是痛得很厉害很厉害。而且只要一疼起来，最起码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过去。
但是我会尽量努力让自己不吭声，更会尽量努力不哭。
我想让自己能够和你一样坚强，就像你说的，疼得多了，也就不再疼了。
你当年跟我说过，被洋辣子蛰得多了以后，身体里就有了免疫力和抗药性，再蛰过以后就不会再那么痛了。
我其实也很希望我现在也能像这样，疼多了就产生免疫力了。但是我知道，这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你会笑我吗，陈路凡？
…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陈路凡，你笑起来其实蛮好看的。
但是很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是很少笑的。
除掉那一次，我对你说起我小时候的事。
我对你说，我六岁那一年有一次在鱼塘里面玩，不小心把短裤弄丢了，然后是光着屁股哭着跑回家的。
然后你就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
现在已经是11月了，爸爸昨天带着我回了临安村。
我想，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在活着的时候回临安村了。
不过我很欣慰，因为我终归是没有太多牵挂了。
…
昨天医生对我说，我应该最多只能活一个礼拜了。
医生原本是不告诉我的，但是我对他说我很坚强，所以他终究没拗过我。
而今天，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
现在的你，已经又过去一年半了，你有谈恋爱了吗陈路凡？
尽情地谈吧，你是需要一个好姑娘照顾你了。
我不会怪你的，王雨欣也不怪你的。
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将来有了孩子以后，究竟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呢？
…
你跟我说，你其实喜欢女孩儿。
但你又不想生女孩儿，因为你怕她将来找不到最疼她的那个人。
你觉得无论怎样，她都绝对不可能找到那个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以及任何一丁点委屈的男孩。
但是我想告诉你，陈路凡。别担心，她一定能找到那个疼爱他的男孩儿，一定会的。
…
我能给你将来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吗，陈路凡？我这样会不会很自私呢？你会瞒着你的她吗？
我觉得你不会的，陈路凡。你会把所有事全都告诉她。
因为我真的是太了解你了，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自己，而你其实则是一丁点都不了解你自己。
但我还是想给他或者她取一个名字，你会怪我吗？
…
勇敢地做你自己吧，陈路凡。
勇敢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哪怕再难，你也应该努力做下去。
否则的你，一定会在将来后悔的。
但是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陈路凡，你太傻了。
…
你会再给我打电话吗，陈路凡？
我觉得你会的，所以我才会给你写这封信。
我没有遗憾了陈路凡，我的理想你全都知道的。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只能是你了。
但是我想说，我终究也勇敢过了，虽然永远也不可能如你一般勇敢。
…
我其实很想给你打电话的，陈路凡。有好几次，我都已经把手按在了拨通键上，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因为我害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还因为你曾经跟我说过，真正强大的人都是能够忍受孤独的。
所以我想，这样一个强大的郝清清，一个人离开，是不是会给你留下一份更好的印象呢？
…
我其实也很害怕，害怕某一次睡过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是没关系，因为5.12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爸爸也带我去汶川看过，那里已经建设得非常非常好了。
就像你常跟我说的，再大的困难，只要能熬过去，就一定会迎来最美好的明天。
就像我去你家那一次，冬天的那一次我熬过去了，转眼间春天就到了。
…
我真的没有遗憾陈路凡，虽然你从没主动送过我任何礼物。
但此刻我的身上，终究还是穿着你的衣服，而上面也依然还有你的味道。
…
我同样也没有任何牵挂，陈路凡。
以前还有奶奶，但现在奶奶也已经在去年去世了。否则的话，我倒是会非常牵挂她。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是我不悲伤，真的，因为奶奶的年纪毕竟已经很大了。
而且我觉得，这样子其实也挺好的。否则的话，如果她走在了我的后面，那么她反而会更加难过。
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我真的很坚强，比爸爸还要坚强。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和你学的。
…
如果一定要说有一个牵挂的话，那应该就是阿喵了。
这段时间以来，阿喵一直在身边陪着我。
我已经把它交给张影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并不喜欢和张影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具体会在什么时间打电话给我，如果那时候阿喵还在的话，那你就把它带走吧。而且不用我说，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把它带走的。
而且它也一定会很开心和你一起走的，就像当年在安财的时候，它就很喜欢和你一起玩一样。
…
如果一定要说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的话，那就是XXXXXXXX。
你觉得我的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不过没所谓啦，能不能实现我都不会觉得遗憾的。
…
永别了陈路凡，爱你的清清。
你好像就这样称呼过我一次吧？但是我觉得够了，很满足。
要照顾好你自己哦，陈路凡。也要照顾好你将来的也可能是现在的她，还有你们的小宝贝。
我爱你，陈路凡！
我爱你，陈路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