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秦淮景,前世情

“所以做出一个选择吧,是一个你喜欢的女人,还是一个喜欢你的女生?”

我看着女鬼,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隐藏了,我手中攥着一张掌心符,这一张符咒是能够让周围所有的鬼怪现行,而我一拍向女鬼的一刻,我猛的推开了马囡囡:“快走!”

马囡囡被我一下推倒,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我推倒在地摔得七晕八素,这一推也让她有些失神,而女鬼眉毛一挑,然后看着我囡囡道:“所以你想救她是吗?”

女鬼的爪子很凶猛,下一刻就抓向了文允瑜,而她却没想到,这一刻我居然用身体挡住了文允瑜,文允瑜还以为我突然动粗是脑子有问题,但是这一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溅了一脸的鲜血。

女鬼被我一巴掌打在了身上,她的身体顿时浮在半空之中,随即马囡囡和文允瑜都看到了这个面目可憎的女鬼,两个女人先是一愣神儿,然后尖叫出声,我笑着扭过头来看文允瑜,带着一丝无奈:“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晚上表现的这么奇怪了吧?”

文允瑜去拉了过来马囡囡,女鬼苗艳的爪子插在了我右肩上,我的肩胛骨在不断的流着血,差点儿就直接让她打穿了个窟窿,我知道我右胳膊短时间内算是废了。

苗艳看着我脸上满是讽刺:“你这个人真是有野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丢,两个女人你都喜欢,但是你的心能够递给两个人吗?你两个都不舍得,所以你现在才这么狼狈,你真是一个蠢货啊,哈哈哈。”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苗艳从我的右肩窝里拔了出来自己的手,然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我哆哆嗦嗦的用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白沙,自从我去年余萍萍那回事儿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抽烟了,但是今天晚上我不得不再次抽烟,祥云缭绕之下,我剧痛的右臂已经不再那么难受了,大概是这混蛋的剑气折腾的我太久了吧,导致现在对于这种普通的疼痛的耐性也是不知不觉之间增强了很多:“你这个人真是脑子有洞,我又没说过我喜欢这两个女人,你强拉过来这两个人做什么?两个人哪一个都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分出个高低好坏呢?”

苗艳一听这句话红了眼,然后气愤不忿的说道:“你少说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对这个小姑娘勾勾搭搭,啊?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看着盘子里的还是不满足,眼里望着锅里的,你们的贪欲永远难以满足,你们对每一个女人都有兴趣,可是你们都只是玩玩而已!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啊?你以为你们男人都是神吗?凭什么你们玩弄了女人,女人就只能被你们当做垃圾一般抛弃?凭什么你们享乐,而女人却要因为你们而背上骂名?凭什么!凭什么啊!”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我看着这突然爆发的女鬼,我看着女鬼,拉下了凳子,然后安抚住我背后的两个姑娘,我对面前的女鬼突然没有了要杀她的心思,我对着女鬼,我摇了摇头。

“姑娘,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迟,但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你就要杀我呢?一切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杀了我们,我也想听你好好的解释解释这一切是为什么,好吗?”

我看着面前的女鬼,女鬼突然杀气淡了,在我和背后两个姑娘的注视下,她开始慢慢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有千言啊,郎且为我听啊。

如果有人说秦淮河上,一百年前最盛产的是什么的话,不是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也不是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最多的,应该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吧。所以有熊熊光芒的地方,少不了无尽的黑暗。所有的纸醉金迷,都是诞生在贫苦之上啊。正如越有尸体的地方,花开的越是浓密茂盛,香气四溢。说到底,这些香气本来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尸气吧。

人只会看到这个城市里最美丽的一面,但是看不到城市里逐渐死去的人们,人们也许能看到,但是人们不愿看而已。城市里的角角落落,是乞丐们的天下,也是贫苦人的天下。一家人之中,有抽鸦片烟的父亲,就有辛辛苦苦缝缝补补支持家业的娘亲。越是贫穷,越有无限的欲望。父亲本来是苦力,能够扛得动一百两百斤的大包,但是随着抽了鸦片烟之后,越来越虚弱,身子骨就如同入了秋的海棠,渐渐的亏损了下来。所以家里的顶梁柱渐渐的不是顶梁柱了。这家全部的重担都在了母亲的身上。

苗艳的诞生是这个贫困的家庭中的一剂强心剂。父亲渴望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很久了,母亲也一样,希望有一个强壮的男孩子,能够壮大这个家,为自己分忧。但是这个愿望无疑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水中月。没有人阻拦苗艳的诞生,但是自从她是一个女儿身开始,她就渐渐的面临着这个世界的黑暗的洗礼。她之前已经有六个姐姐了,她娘的肚子太不争气,从来没有下过一个公崽儿,这让每夜都辛苦操劳的父亲极度的愤怒,七个女儿就是七张嘴,七张嘴足够吃穷一个富裕的家庭,何况他们家呢?往日抽鸦片烟钱都不够,怎么能够养活这么多女儿呢?

女儿,是赔钱货啊。

于是自己穷苦的母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拉着成年了的老大老二老三,去了那个胡同一条街,那里有旖旎的氛围,有暗淡的灯光,更多的是充满着欲望的男人们,而老大老二老三已经长大了,能够成为这条街规则下畅游的鱼儿了。所以老大老二老三进入了他们所应该去的地方,就算他们再不心甘情愿,他们也知晓这样是无能为力的,她们注定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现在一切已经发生了,她们就要千方百计的去弥补根本就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过。所以他们三姐妹,为这个贫瘠的家庭奉献出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

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将会成为这个有着隐形血盆大口的街道的一顿新鲜晚餐,如果他们能够老,有衰老的机会,或许他们将会在这里老成一滩烂泥。

换来的十两银子刚刚够这个家庭吃上八年的百米白面,但是有了这么一个父亲,就不够了。只够抽上半个月的鸦片烟。所以在卖了三个女儿之后,父亲尝到了甜头。原来这些赔钱货也能发挥最后的价值嘛,原来他们也能够去赚钱,而不是去赔钱啊,那又何必去扛大包,去赚那可怜的十几文钱呢?所以瘦巴巴的母亲成为了生育工具,也变成了宣泄欲望的工具。每一夜,在破旧的草棚子里,里面睡着父亲母亲,外面睡着老四老五和苗艳,还有刚刚出生的老七老八。

一旁就是缝缝补补后的破旧衣服,自己的四姐五姐就睡在一旁,他们知道自己将来也会走上大姐二姐三姐的老路,所以他们懂,所以他们对于这种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畏惧,反正将来迟早要接触到的。她们摩挲着老六所在之处,然后抱住苗艳,等到了足够的年纪,老六也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货物的,这样一个死循环要等到这一个贫弱的家庭之中男丁的诞生。

有趣的是,再生一个女孩子的话,这一些姑娘刚刚是九个,正好能够卖上三组,或许老十会是男孩,那样诞生的老十一就不会再被卖掉了。

苗艳每天早上能够看到辛勤劳作的娘,娘要趁着大清早天亮来借着光缝缝补补破旧的衣裳,每天要等到日落之后借着隔壁的灯光来继续缝补。娘不知道什么是凿壁偷光,但是却做到了以往圣贤才做到的事情。裹着小脚的母亲挪着可怜有限的步伐穿梭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乞讨一般求得破旧的衣服,然后赚的寥寥的铜钱去补贴家用,还有供给父亲去抽鸦片烟,自己吃不吃得饱,那是父亲所不管的,他只管自己能够在抽完烟之后,有上一碗热腾腾的白饭吃,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全部需求。

而吃饱这种事情,是苗艳很久之前才有过的体会。那个时候大姐二姐三姐刚刚卖掉,卖到胡同里画舫上做丫鬟做杂役,赚的钱给家里抽烟了,而那一夜父亲大发慈悲,掏出了一文钱给苗艳去买红薯,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分给了四姐五姐还有自己吃,两个可怜的姐姐一共吃了两口,就全部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自己终于明白了,原来这种充实感,这种温暖的感觉叫做饱啊。

自己很怀念那一块儿红薯,那是自己童年最美味的东西,后来自己的四姐五姐也被卖掉了,自己虽然有十三岁,勉强到了卖人的年纪,但是因为父亲的想法,总觉得女孩子早晚要卖掉,为什么还要养的饱饱的呢?所以从来没有吃饱过的苗艳十三岁了,才只有大人的腰那么高,自己面黄肌瘦头发发黄的样子是胡同里的妈妈所不喜欢的,硬是自己父亲好说歹说,偏偏不信自己有十三岁了,于是自己逃过一劫。在回来的路上,父亲从来没有牵过自己的手,他在前面拼命的跑啊跑啊,自己在后面拼命的追啊追,苗艳意识到,如果自己没有追的上,父亲是不会等自己的,自己只能困顿交接之后,饿死在这片肮脏却又美丽的土地上。

没有草席,就跟所有的乞丐一样,烂在街上,如果幸运会有狗来吃掉自己,但是不幸的话,自己只能倒在沟渠之中,在蛆虫的侵蚀之下烂成一团烂泥。

幸运的是自己追上了,也许是父亲慈悲大发,父亲跑累了,自己口中也全是肺部破裂产生的鲜血的味道。久吸大烟的父亲身体已经坏掉了,所以自己能够追上父亲。

那一天父亲站在旷野上,突然转身抱住了自己痛哭流涕,他说对不起自己,他没有用啊,他只是一个大烟鬼,他想努力去挣钱的,但是戒不掉,人家也不要啊。他也想传宗接代的,但是自己的老婆不争气啊,肚子里就是孕不出一个带把儿的,所以这一次又一次的卖孩子,是为了将来的那个未知的弟弟的到来。

苗艳想说她什么都懂,她十三岁了她什么都懂,但是父亲啊能不能不要这样,她知道就算问出了这样的话也没有回答。不要这样,还能哪样呢?她慢慢的抚摸着跪倒在地的父亲的长长的鞭子,她沉默无语,但是小小的胸脯急促的呼吸着,她奔跑之后太累了。她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惹来了滔天的祸事,她看着抱着自己的父亲眼神儿突然多了一份阴冷,这种眼神儿是在他看那些不给活儿干的雇主的时候才有过的。他的手慢慢用力,指节暴突,他的呼吸急促,突然紧紧地抓着自己,嘴里还喃喃的念念有词,仿佛在劝说着自己。

反正都卖不出去,为什么还要留着呢?为什么呢?

那一瞬间来的太快了,从父亲掏出匕首到他起身离开,太疼了,疼的她要死。在潮湿的土壤上,自己的父亲捅了自己一刀。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下的血液汩汩的流到泥土里。泥土好像很渴呀,怎么喝都喝不够,怎么喝都喝不够。

好想地瓜的味道啊,好想四姐五姐啊,大姐二姐三姐离开的太早了,自己还记不得模样,但是四姐五姐仿佛还对着自己招手,来啊,来啊,来吃热乎乎的烤地瓜啊。

苗艳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就要离开,就要飞到天上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把自己拉回来了,苗艳一看自己的脚,是自己的母亲,是给自己饭吃的母亲,是那个晨光熹微里的女人。

等苗艳醒来的时候,自己的棚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老老七老八,母亲却不见了。苗艳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四处寻找的自己的母亲。

但是母亲不见了。

她看着醉醺醺的父亲,正在喝一壶浊酒,外面一张破旧的草席里躺在自己的母亲,母亲头上有一道血淋淋的疤,她已经凉了,脚露在席子外面,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自己的事情,母亲和父亲打了一架,这一刻的母亲如同愤怒的母狮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孩子的命和父亲打了一架,气急败坏之下父亲用酒壶失手打死了母亲,可惜母亲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自己的老九是男是女,终究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