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结阴亲,送葬曲

“还是托您的福。”

余姓女子俏生生的站着,面色自然。

“这几年啊,我都在想,老余家的姑娘可怎么样了。这姑娘是活的还是死的?是在天南海北到处飘着,还是有好心人收留了?我想啊想,都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老余是我读私塾时就认识的朋友,我和他那真是铁打的矫情,这老余家一家没了,我心里难受啊,太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你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啊……”

“马叔叔瞧你说的,这个世界上哪儿有菩萨啊。”

余姓女子笑了笑,笑中的沧桑难以言表:“我这一辈子哪儿有菩萨保佑过啊,小的时候叫土匪灭了门,长大了,这又叫土匪卖进了戏园子,做一个使唤丫鬟,端茶倒水,捏腰捶腿,做的是畜生的活儿。班主是个老王八蛋,好几次想摸进我房里,但是都叫我打发过去了,这还是我自己偷偷学艺,这才到了另一个有良心的班主的戏园子里唱戏谋生。也是巧啊,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这不,一年前我在苏杭见过泉茗,这才知道泉茗是马家少爷您的儿子。要不说改见的总要见呢。”

中年男子被她呛得哑口无言,这个时候老太太搭话了:“姑娘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也是受苦了,这样,大娘不妨……”

“认我做个闺女是吗?”

余家闺女紧了紧搂着马泉茗的胳膊,然后一脸的冷笑:“大娘你既然把我当闺女看,可怜我,你就知道我来这儿绝不是做您闺女的,我更不是把泉茗当我哥哥的,我是打算做泉茗的妻子的。”

中年男子和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萍萍啊,你这话说的,你和泉茗突然上门来说要接亲,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啊?你这孩子还来不及跟叔叔阿姨叙叙旧,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儿早?”

余萍萍又是一笑,不过这一笑多了一丝悲伤,一丝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叔叔阿姨是从小就和我爹我娘定的娃娃亲的,怎么现在又挑理了呢?”

中年男子和老太太都沉默了。

“叔叔阿姨是觉得萍萍配不上你们家是吗?叔叔阿姨,萍萍虽然小的时候就跟山贼掳去了,后来又跟戏班子一起讨生活,但是萍萍绝对是清清白白之身,绝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如果跟泉茗接了亲。萍萍就老老实实做一名守家的妇人,养儿教子,遵规守纪,行吗?”

中年男子和老太太沉默了,倒是面色白皙,瘦瘦弱弱的马泉茗说话了:“爹,娘,我和萍萍是自由恋爱的。”

“滚!有你什么事!”

马泉茗的爹嗔怒的等着马泉茗一眼,斥退了马泉茗,马泉茗脸色难看的上了楼,与我们擦身而过,走进了杂物间与主卧之间的那间房。马老师随即扭头面色阴沉的看着余萍萍:“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明话跟你说了,现在这个念头,没人吃得饱饭,我们家大业大也受不了这么折腾,我们家的儿子既然要着一个女人结婚生子,那也应该是大家闺秀,最不济也应该是一个富裕人家的小家碧玉,而绝对不可能是你。你说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你还是完璧之身,谁会信呢?你说你们班主趁黑摸进你房门,你却又屡屡拒绝,你一个弱女子,我怎么信呢?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句话不用我来重复吧?”

“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我说什么娃娃亲就只是骗你爹的,以你爹的家境,也不过是一个候选罢了,现在你们家都没了,你一个多年不见的女人,现在也想舔着脸加入豪门,姑娘,我看你是戏文看多了吧?”

“什么狗屁自由恋爱啊,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余萍萍听到面色冷酷的马老爷如此说话,最后的一丝尊严也被他撕得粉碎,于是摇摇晃晃,犹如秋叶,她咬紧了牙关,嘴唇都流出了一丝丝鲜血:“我可以允许泉茗不属于我一个人,我可以做小妾的,没关系,我只有和泉茗在一起就够了。”

“哈。”

马老爷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随即嘲讽的回了一句:“小姑娘啊,我看你还是混久了江湖,把脑子都给混傻了,现在都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了,你居然还以为现在是前清呐?哈,姑娘,你真可爱。”

随即马老爷带着马太太上主卧休息去了,上楼的时候,马老爷勉强的对我们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吩咐道:“裕盛啊。让后厨老牛给余家姑娘做碗面温润温润肠道,等明天天亮了,让余家姑娘吃饱穿暖了下山吧。”

马裕盛拉着不情愿的余萍萍进了后厨,随即上楼来对我俩尴尬的笑道:“二位是根据地派来的特使吧?我们马家的产业愿意接受你们的改编,但是这件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从细计议,着不得急。我们老爷这有一点儿私事儿,让二位看笑话了。哎呀这位特使怎么满脑袋白漆啊,这是哪个下人不懂礼数,这么对特使……”

马裕盛喋喋不休的说话,转身下楼去找下人给我们张罗着准备热水澡洗漱。而不出我们预料,这一会儿工夫,时光流转,周围的景色又是飞一般的变化,这又是过了几年,马家老宅下又出了一群人,这一次不再是喜悦的氛围,马家老宅空****的大厅里停着三口棺材,原先的人物都不在了,只有马裕盛一身素袍的看着棺材发呆。

我和曹阳都没说话,我们隐约间猜到了什么。

从大门口走进了一个朴素俏丽的,从经历沧桑风尘的鬓角,我们认出了那是余萍萍,余萍萍看着我俩先发了一呆,但是勉强笑了笑,我和曹阳都隐约知道了事情的走向,我们也知道,在这一段儿时间内,这个幻想里肯定又给我们准备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余萍萍自顾自的跪在三口棺材前,这时已经是满头银色的马裕盛看着跪好的余萍萍,然后千言万语只剩了一句。

“老爷死了,夫人死了,少爷死了。”

余萍萍不做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小小的百花,然后戴在自己的头上。

“狗日的,强征我们家的产业,老爷太太气不过,都病了,少爷在青市赶回来的时候,遇上征壮丁的了,不肯去当兵,叫人一枪打死了。现在整一家,还有马家血脉的,只有在青市的三个月大的小少爷了。”

余萍萍接过一把香,然后点燃,看着烟直勾勾的飞上天,打也不打个旋儿。余萍萍突然笑了:“当年你们老爷说,一定要找个大家闺秀做儿媳妇,我知道,你们家心气儿高。现在一家人都死绝了,留下了你一个老奴,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少爷,而那儿媳呢?马裕盛,你是老奴你知道,现在恐怕那儿媳妇一心只等着接过你们马家的产业吧?这人都死了,还在防着别人躲自己家业,你说,何必呢。”

马裕盛沉默不语,最后说了一句。

“老爷当年就错了,我没劝得住。”

余萍萍惨然一笑,这一笑让我和曹阳都心酸。

“可我在心里早就是你们马家的儿媳啊,我早就是你们家的人了,我一直等着泉茗,所以我一个姑娘家,这么多年不嫁人,受着别人家的风言风语,就是等着泉茗啊。”

余萍萍痛哭出声,然后深情的摸着一口紫檀木棺材,然后喃喃道:“泉茗啊,你这一路走到多孤孤单单啊,你这都要死了,我也陪你去了。”

说话间余萍萍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马裕盛还来不及阻拦,一柄小刀就插进来余萍萍的心口!转眼间棉袄就叫鲜血染红了,余萍萍的身子软软的趴在马泉茗的棺材上,最后含着笑死去了。

眼前跑马灯的一幕幕散去了,我和曹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慨叹余萍萍的身世可怜,最后也是一个奇女子,为了爱就这么死去了。于是面前的景象变成了荒弊的马家老宅。没有光芒,黑黝黝的宅子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凄凉。月色很亮,出人意料的是,马裕盛从楼梯下慢慢走了上来。

我们看着马裕盛,心中的警戒达到了最高点,而曹阳则下意识的给我护在身后。面前苍凉的马裕盛看着我们俩,然后突然一笑,对我们说道:“人这一辈子多快啊。”

“去尼妈的。”

曹阳一拳就向马裕盛打过去,但是却从马裕盛的身体里穿了出去。曹阳同时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面色痛苦的躺在了地上。

“不要怕,我对取走你们的命完全没有兴趣。只是有些累了,想找人说说话。”

马裕盛从我兜里掏出了我的破白沙,我惊恐的想要动弹,但是却发现我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马裕盛在我惊恐的眼神里自言自语的点上了烟:“哟,白沙,现在的烟的名字挺有意思啊。”

但是抽了一口后,他吐了吐舌头,似乎对我的烟很不满意,于是把抽了一口的烟塞我嘴里,自己慢慢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包老刀牌。眼前苍老的男人一瞬间又变成了年轻时分头油光水滑的样子。

“你的力量太大了啊,这样一来游戏进行不下去了。”

马裕盛,不,这个时候我也不认识的分头突然对我一笑,脸色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