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纸人

“怎么办?”冷超凡抬头问道。

“算了,回去吧,明天再来祭拜。”之所以说明天,因为今夜我就要审老太太,把这里的事跟她说明白,再不说清楚,现在老太太怒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而且这边也不能多呆,刚才鬼串门儿确实够吓人的,而且还有那棵老柳树年头太过久远,又长成畸形,保不齐也藏着一些东西。

我们四个人把家伙带齐了,转身开步刚要走,就听见那片坟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啾啾”“啾啾”“啾啾”,和当初三伏误入吴瑞兰院子时,传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赶快走!”我忙催促道,我知道这个声音一出,就预示着没有好事。

于是我们都甩开腿往大堰跑去,没想到刚跑出四五步,就听见那片坟后面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显得特别绝望,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看来又有人被缠上了。紧接着,“啊——啊——”,连叫两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田野里回**,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之后就没有了动静,只有微微的夜风袭来。

我们都停了下来,并不说不怕了,而是因为这是老大的声音。我们都在纳闷,他半夜三更怎么会来这里。

这时就见一个黑影从坟后面一蹦一跳走了出来,无论身材还是身高都和我之前看到鬼串门那个人一个样儿。

那人蹦蹦跳跳朝我们走了过来,到了十米左右的位置,我们才发现这个人果然就是老大。他肩膀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挂着一个东西,来到近处我才发现,挂着的是一个以前老式的录音机,即一个长方体,一边一个喇叭,中间有两个可以开合的磁带仓,下面有一排按钮,按一下,磁带仓可以打开,放入磁带。合上之后,既可以播放,倒带,快进,还可以洗带,录音。功能很齐全,但是因为体积过大,操作麻烦,已经被淘汰了。现在老大扛着的就是这么一个货,只不过破的非常厉害,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

老大走了过来,满脸是泥,背心左肩膀处被刮坏了,手臂上落下好几条血痕。他本来就又矮又丑,加上现在这个狼狈相,我真不敢相信竟然还有鬼敢吓唬他。

老大围着我们又蹦又跳转着圈,嘴里还念叨什么。我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粉白脸,红嘴唇,宽额头,窄下巴,舞红袖,吹喇叭,叽叽喳喳花姑娘……”,就这几句一直在嘴里翻来覆去的捯饬着。不用问,这一定是他精神错乱前看到的东西,我按照他说的想像了一下这个东西的样子,怎么想都像是殡葬的纸人,白脸红唇,红袖黑鞋,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大哥,你怎么了?”老憨一把拽住他。

老大猛然一惊,连忙挣扎着,拖着腚往撤,想从老憨手里挣脱出来。肩膀上的东西也掉了,那个破录音机也摔在了地上,所幸这是庄稼地,地面比较松软,没摔成两半儿。

老大挣脱之后,拿手指了指那片枯坟,低声说道,“花姑娘,有花姑娘!”说完转身往大堰跑去。

冷超凡把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然后尝试按了一下录音机上的按钮。

“哐嘁哐嘁哐嘁”,锣鼓夹传来出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女戏子,咿呀咿呀的唱着。我劈手将收音机夺了过来,卯足劲儿照着地面摔过去,摔成了几半儿。

“这东西现在听不得,快走。”我催促道。

我在想老大之所以藏在这边实际上就是想吓吓我们,让我们知难而退,如果我们真得放弃了,对于他而言当然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估计,我和老憨给第一座坟上完香时,就是他趴在坟头上用土块打我们的,所以我一回头看到的头应该是他的。而唱大戏的声音正是这个录音机播放出来,至于后面的鬼串门儿,估计也是他干的事,因为他确实有一根棍子。

所以他本以为可以吓到我们,却没料到我这个人一向很沉着,虽然看到了,但是一直没说。我不说,冷超凡他们自然就不会害怕,所以我们相当于眯着眼把事情办了。

对于他而言,碰到我,也算是一种万一吧。

老大装神弄鬼,没想到最后竟然栽在真家伙的手里。他不知道,在一些比较邪的地方,万不可装神弄鬼,搞不好会被鬼捉弄。

我们一行人匆忙之间上堰顶,大概都跑累了,把手里的家伙扔在一边,弯着腰大口喘着气。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一片金星闪烁。一定是跑缺氧了,我最怕长跑,从小学就怕,跑一次吐一次。冷超凡跟我一样,双手扶住膝盖,弓着腰,低着头不停地喘。

我深呼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站直身子,刚要说“累死我了”。我这“死”字还没说出来,猛然发现冷超凡的背后趴着一个东西,小鼻子小嘴巴,白脸红唇,腮红抹得很重,粉色的坎肩连着蓝色的衬里。一双大眼睛十分木讷,就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一处。这分明就是殡葬的纸人,我的头嗡的一下懵了,心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这时她好像发觉我在看她,头慢慢转了过来,随着头的转动,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身上一冷,汗毛都立起来了,一下反应过来。

“妈的!”我跳起来一巴掌对着冷超凡的后背就抽了过去。“啪”一声巨响,这一巴掌干脆利索不带任何拖沓地打在了冷超凡的背上,冷超凡一时没有防备,脚下踉跄几步,差点翻到在地上。我低头一看,那纸人早已不见了。我忙晃了晃头,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老乞丐,他一脸不解看着我。

难道我看错了?是我大脑缺氧看花了眼,还是我脑海一直在回想老大的话产生了幻觉。

我一下回过神来赶忙抽回手,使劲的揉着,劲儿用得太大了,整个手又疼又麻。与此同时,冷超凡那边“哎呦”一声惨叫,不断用手去摸后背,但是够不着,疼得直跺脚。

“他妈的疯了,想扇死我啊!”冷超凡骂道,也是他第一次骂人。

这时一阵风自北面吹来,就听见从远处的坟地里传来悠悠的唱大戏的声音,朦朦胧胧的感觉,时有时无,不由得让人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快走!”我们一路狂奔往家跑去,我心里清楚冷超凡现在的柳弓煞还没化解,刚才的纸人也许就趁机盯上他的,现在这个点儿,又摊上这么个地方,搞不好还会围来一群东西。本来是想点燃老乞丐的鞭炮,震一震他们,但是现在一想还没到那种程度,这种事能避则避,除非万不得已才考虑驱散他们。

“点灯!”我坐在文书案前,望着前方的黑暗中喊道。

“一点乾坤正!”

“二点阴阳清!”

“三点纲常明!”

我虽然还没参透这里面的玄机,但是栓子每次都不肯落下,必然是有一番道理的。至于有什么玄机,我倒是想过,“乾坤正”也就是“正乾坤”,是说天地万物必须有章可循,必须以法来正。“阴阳清”,这里的阴阳广义上就是事物变化规律,但是从这个层面来说的话,我还真没猜透。但是如果联系到我的职位,则似乎这里的阴阳即是阴人个阳人,说白了就是死人和活人,两者的存在各有章法,界限自然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允许越界犯法。“纲常明”,我感觉倒是说给我听的,身为判书当明纲常通法纪,时刻要让人伦纲常明正,不可以权谋私混淆是非。而栓子又曾称此为三烛清光,光照乾坤阴阳,无论阴人位于何处,只要我点的出名字,就能问到他们,虽然说这个玩意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神奇的功能还不好,但定下的规矩还是不能破坏的。

三盏灯,自远处飘飘悠悠飞了过来,落在文书案一角,我抽出一支香燃了起来。这些本来都该由栓子来做,但是他说他最近忙,而且我已经上手了,所以不再过问我的事情。

“李翠儿现身!”李翠就是冷超凡的母亲,我之前特意问过的。

话音一落,三盏灯的火苗晃了晃,在灯火未稳之时,我前面逐渐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出现就朝我快速跑过来,说是快速跑,但是一个老太太再快也就是那回事。她一脸怒色,双臂平举如箕,五指张开,就要来抓我。

我心里暗惊,老太太竟然敢对我耍硬这是不想好了,我却不担心她能碰到我,因为栓子说过我身上火旺,他们不敢碰我,只是我不明白老太太何以有如此胆量敢跟我叫板。

果然老太太距离有我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身子就逐渐发生了变形,朦胧了起来,欲隐欲现,而且就像把铁块放到了水里淬火一样,腾起一阵白色的浓烟。老太太不断恶吼着,却始终不能再近前半步。

我向老太太轻轻吹了口气,因为鬼魂是一股气,是三魂七魄凝聚而成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因为没有肉体的支撑,是禁不住人吹的,这个我之前从书本上看到过,如果吹得太猛很可能直接就给吹散了。

老太太经我这一口气直接飞了出去,趴在地上抬头瞪着我。

我一拍惊堂木,喝道,“李翠儿,你敢犯上,不怕我散了你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