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吃火

我们一进院门就被一股股烟呛的不行,烟从中间屋子涌出来,用滚滚俩字形容确实不为过,同时一阵阵咳嗽声从屋里传了出来。很明显,中间屋子是锅屋(也就是厨房),现在到了饭点,老爷子正在烧火做饭。

“爸,我回来了!”冷超凡提着一大包东西走到院子里喊道。

屋里面咳嗽一阵子,像是缓过了气,颤微微问道,“是不是三娃子回来了?是三娃子吗?”

“爸,是我,你怎么搞这么大的烟,快出来喘口气!”

冷超凡忙把东西递给我,进去把老爷子扶了出来,“怎么这么大的烟?”

老爷子摸了一把眼泪,一声深呼气,“哎呦,差点没背过气去,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怎么回事),这烟就是散不出去。”

“会不会烟桶(烟囱)堵了,要不用水冲一下!”

“不能啊,现在天这么干,再说这锅屋才盖不到三个月,怎么能堵!”

用水冲烟囱也叫扫烟囱,是清理烟囱的土方法,一般来说是放在年底过年之前才做的事,因为一年来的烟灰和烟油全附在烟囱四周,使得通道变小,影响烟往外散。一般的处理方式是先用几桶水从烟囱顶端往下冲,防止烟灰四处蔓延呛人,等差不多了,就用一根长竹竿,一端绑上一根笤帚,伸到烟囱里搅动,不停地刷,最后再用水冲洗一遍,等水晾干了,就完成了扫烟囱的工作。不过今天老爷子说得也在理,新房子加干燥的天气,烟怎么会出不去呢,难道是锅灶支得有问题?

老爷子和冷超凡走了过来,老爷子一抬头看见了老乞丐,不由得一愣,说道,“你看我这饭也没做成,也不能给你什么吃的,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冷超凡哈哈一笑,说,“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没事。”

冷超凡能这么说,倒是令我欣慰不已,也不知道他是真得把我当成朋友,还是怕我尴尬故意这么说的。他要是说“这是我的一个员工”,我的面子还真得挂不住,毕竟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人家做出了一番成就,而我却只能给他打工。

我看了看老乞丐,他没事,现在正抬头看着屋顶。我心想老乞丐你心真宽,这脸皮也忒厚了点!

“有问题,确实有问题。”老乞丐自言自语说道,然后低声问老爷子,“你这锅灶是不是特别吃火?”

老爷子愣了一下,看表情似乎是吃惊,那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而我却把重点放在他前面的一句话上了,因为只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后面的吃不吃火已经不再是问题了,于是我忙问道,“什么有问题?”

“不知道,现在看不出来,得夜里!”

“没看出来,你还瞎胡说!”

“我又不是干这一行的,所以懂得有限,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有问题!”

这里我要说一下什么叫吃火,吃火这个词不知道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在我们这边的意思就是说锅底耗柴特别快,但是锅却迟迟不热,锅里的水很难烧开。或者换句话说,同样一捆柴,别人的灶能烧开几锅水,而你的最多只能烧开一锅。遇到这种情况,称为火被吃掉了,但是究竟被谁吃掉了,这个在民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我想既然这样流传了,应该是有说辞的。任何传言或者传说都肯定有根源,肯定有原型,绝不可能空穴来风。

其实一般来说这种吃火现象如果从锅灶的结构上也可以解释,即烟囱开口过大,灶堂太小,这样火就被直接被负压拉到后面,从烟囱出了去,如果是多灶共用一个烟囱的话这种现象会更严重。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老爷子家的烟囱根本几乎就不出烟,也就是说并没有形成负压,火没有被拉过去,那吃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我是想不出来,但是我想到了相反的一面了,就是那种不用烧很多柴就能把水烧开的事。有本书曾记载过,是哪本书我倒是忘了,大概的意思是一个老头得到一口锅,那个锅烧水非常快,当时人们都很纳闷,最后发现锅的周边刻有一组图,是四只小鬼在烧火的图样,也就是鬼火工。当然这个故事听起来感觉也就是个故事而已,但是下面这个就不能仅仅当故事听了,《茶经》第四部分讲述茶器风炉时,有这么一段描述:置墆臬于其内,设三格:其一格有翟焉,翟者,火禽也,画一卦曰离;其一格有彪焉,彪者,风兽也,画一卦曰巽;其一格有鱼焉,鱼者,水虫也,画一卦曰坎。巽主风,离主火,坎主水。风能兴火,火能熟水,故备其三卦焉。为什么要在风炉上画这三卦,我觉得很有思考价值。

如果朝着这个方向想的话,老爷子的锅灶是不是被人作了手脚,我就说不好了。

现在老乞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我想的这些也只是一个念头,说到底还是不信在这样平凡的生活中会存在这种邪事,也不会有这样的异士,所以我们都没往心里去。不过后来才知道这烟囱确实有古怪,只是后来才发现,这里暂且搁下不提。

冷超凡扶着老爷子坐在了门楼子下面休息,风从巷子里擦着门楼子吹过,确实很凉快。而我和老乞丐也陪着坐在一边,过往人看到我们都问我们是谁,而冷超凡就直接说是朋友,也不含糊,这令我特别感动,其实该感动是老乞丐,但是他真得就跟缺心眼似的,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

老爷子今年六十二,其实六十二放到现在来说也算不上大年纪,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搁在他的身上就显得特别老。而且不仅是老,还很瘦,脸上皱纹一堆一堆的,又多又深,这说明他曾经应该比现在胖的多。他现在是六十二,冷超凡二十八,也就是说他在三十四岁时才有了冷超凡,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孩子,我想应该不是擦枪走火的原因。

老爷子坐了一会说道,“三娃子,你这次来得正好。你娘想你了,抽个时间给她烧把纸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老爷子你别说得那么这么诡异好不好,怎么听起来感觉老太太没死,而你就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似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老太太想儿子了?

很明显冷超凡也感觉到了,于是压低声音说,“爸,你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妈想我了?”

“她每天晚上都哭着来找我,说你被人欺负了!”

“什么?”我和冷超凡同时惊叫出来,我暗想老太太本来一直跟着冷超凡的,怎么还会来家里捣乱。

“爸,你说的是真的吗,可别吓我,你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真真的,每天夜里都来,来了就坐在我床边哭,哭完就去了院子里转悠,然后就听见压水井打水的声音。”

“那有水出来吗?”

“有没有水流出来我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压水井周围地上都会湿一大片,就跟下了一场大雨一样,而其他地方还是很干。”

“你不怕吗?”我问道。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那有什么怕的,都过了一辈子了,都知根知底的,不怕。我就猜疑(方言就是琢磨的意思),老婆子走的是不是很不安心,这个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她是不是担心你,也放心不下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要把我带走。我是活够本了,走就走吧,可是你还没结婚……”说到这里老爷子用手擦了擦眼,肩膀一耸一耸就要哭出来。

我听到这里,心想老爷子这是看透了,不打算过了,所以对于老太太死而不去这样本来非常恐怖的事,也就不放在欣心上了。这可不行,看他面容沧桑,也是经历过大苦大难熬过来的人,再说了从小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也非常不容易,现在该享清福了,哪能张口一个死闭口一个死,多对不起前半生。于是我说道,“老爷子,你这说得是哪儿的话,梦是心头想,常言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依我看你就太想老大娘了,所以产生了幻觉。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蝼蚁尚且偷生,我们哪能说死就死啊,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再说了,现在孩子们马上也都成家了,该您享福了,那就更不能老是提这个死字,不然这一辈子活得多冤枉,您看是不是。”

老大爷看了看我,大概是没想到我年轻轻,竟能说出这么一段话,“可说不是呢,好死不如赖活。都说人多力量大,现在也不见得,劲儿都不往一处使,就是让我走,我也不能心安啊!”

老爷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已猜到了几分,老爷子是说家庭不合的事,也难为他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整天还得操这份心。这样说来,老太太不愿意走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我们还在聊着天,这时过来一个人,“大哥说你来了,我还以为骗我呢,没想到你真来了,走走,跟我家走,你嫂子正在弄饭,等会喝几盅!”

冷超凡忙站了起来,喊一声二哥。冷超凡喊一声二哥,我才开始注意这个人。第一印象憨厚,傻傻的感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衣着很朴素,看见我和老乞丐后傻傻的笑了一下,显得很拘束。名字好像叫冷改革,因为时间久了,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外号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老憨,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