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下判书

我和玻璃抬头一看,进来一个中年人,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一条西服的裤子,打着裤腰带,并不是农村打扮。这个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脸上白白净净的,但是头顶全秃了,只留下四周一圈稀稀的几根头发。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行动非常轻挑,好像有点身手。

那人走到桌子前,径直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似乎对今天的人数非常满意,这时整个屋子霎时变得寂静一片。就在这寂静中我却感觉额头开始隐隐痒了起来,我仔细把屋子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奇怪,怎么会痒呢,难道是屋内空气污浊,潮气太大的缘故?

“我主黎山圣母,能祛世间百病,能渡一切劫难,能斩妖除魔,法力无边……”

原来他们供奉的黎山圣母,至于这是哪一路神仙,我搞不清楚,不过听他这么说,我和玻璃在一边都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那人用的是普通话,然后一直在说主如何神通广大。不知道说了多久,那个人就开始说他师从黎山圣母之后,不仅能治百病,还能驱鬼看风水,现在法力已经很高了,可以帮在场的人治疗一些病痛。

还真有几个上去请求治疗的,有的说腿疼的厉害,不能走路,那个教会头头一看说你这是被蛇缠上了,问他是不是上几天打死了一条蛇。那人说是,教会头头就在那人腿上拍了一下,然后说可以了。那人真得就蹦着跳着回去坐着了,有人说最近家里不太平,老是梦到死去的爹娘,教会头头掐指算了算说,他们现在缺钱花,你们抓紧化些纸钱。还有人问风水的,教会头头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下面的人就一直在鼓掌,玻璃都看呆了,一直在说农村人太容易骗了,明显是托儿嘛,这样下三滥的技术都能糊弄他们。

就这样他们像是在演戏,而我和玻璃就站在一边像是在看戏,时间很快到了十点半,人们情绪依然非常高涨,没有丝毫的倦意。

这时那个教会头头突然说道,“墙站着的两位,看你们身有晦气,眉目间暗藏黑气,连日来没少与那些人打交道吧。”全屋的人瞬时把目光全部集中在我们身上了。

我一怔,他还真有些本事,竟然把这个都算到了。哪知玻璃却“呵呵”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眼力,听说你们这里很灵的,不知道怎么个灵法。”

那人嘿嘿一笑,说了声你们过来。

然后我和玻璃就在人群的注视下走了过去,站在那人前面。我低声问道,“没请教大名是……”

那人似乎对我还算恭敬,欠了欠身子说,“大名算不上,黄玄龙是也。”然后一脸正色看了看众人,指着我说道,“这位阳走阴路,持法阴阳之道,不是一个凡人。”

我见他一句话揭了我的底,心里不免有点愤怒,但是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原因有二:其一,这个人还真有些本事,说不准能用得着,不能撕破脸皮;其二,在坐的都是他弟子,我要是出口反驳,必然会引起众怒,于是我只是低低说道,“你泄露天机,不怕遭天谴吗?”

黄玄龙笑了笑,摆了摆手,我也猜不透他这个摆手是什么意思。这时,黄玄龙突然一拍桌子,拿手一指玻璃吼道,“这个人是恶鬼的化身,灵魂已经被恶鬼占据,需要立即为他作法。”

我一愣,这个黄玄龙到底有没有真本事,玻璃怎么会是恶鬼的化身,这明显是胡说八道。玻璃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黄玄龙骂道,“放你娘个屁,老子才不是什么恶鬼的化身,倒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混淆视听。”

这时黄玄龙站了起来,说,“治他跪下认错。”

这时从两边各走出来两个年轻人,将玻璃拿住,逼他跪下。玻璃怎能买账,依然破口大骂,抬起腿要踢桌子。我忙上去,想替玻璃解围,不料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了回来,将我抱住。玻璃被四个人挟持住,四肢乱舞,嘴里依然不闲着。周围一时间都炸开了锅,惊叫声,咒骂声,哭声响成一片。过了一会,玻璃没劲了,带鄙夷的笑容看着黄玄龙,嘴里依然低低吼着,“老子很正常,你他妈的就是一个邪教组织……”还没说完就被人按在地上,低着头跪在那尊雕像前面。我想上去,却被人抱得死死的,怎么都挣脱不了。

黄玄龙说,“请大家为这名弟子祷告,清洗他的灵魂,让黎山圣母的无边力量来救赎他。”

这时全屋人们都静下来了,一个个跪在那里低头祷告,非常虔诚的样子。这时我的额头突然变得非常痒,我本想用手去挠,却被人攥住了手脖子,根本就动不了。隐隐约约我就听见一阵笑声在屋顶上响起,盘旋着,看来曹老五还是来了!

我对着黄玄龙笑了笑,用头点了点玻璃,说,“黄玄龙黄教主,你能制服玻璃吗?”

黄玄龙一愣,还没回过神来,这时玻璃忽然大笑两声,一下将按住他的四个人全部掀翻在地上,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黄玄龙,嘴里不停地留着口涎。突然他对黄玄龙龇了一下牙,脚下一动一下子跳到了黄玄龙的身上,又打又咬又撕。周围的教徒见到这种情况,也都吓不行,跑路的跑路,瘫倒的瘫倒,哭的哭,骂的骂,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黄玄龙被玻璃骑在身上,两只手一直往外拨,想把玻璃推下来,但是由于两人贴在一起,根本就使不出力。黄玄龙挣扎了老半天也拿玻璃没办法,最后就直接盘坐在地上,嘴里在念叨着什么。这时玻璃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手上停止了动作,仰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黎山圣母的神位看。突然,整个屋子的电灯一下子全部熄灭了,屋内顿时又是一阵**,抱着我的人也逃了出去。而这时我的额头也越来越痒,感觉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来了。我抬头四处看了一下,却发现那个黎山圣母的神像隐隐泛着红光,这红光正在一点点的变亮。我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忙揉了揉眼,准备再看去时,这时屋里电灯突然全部又亮了起来。伴随灯亮,玻璃突然发出“呜——”一声长叫,身体一下子弹得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黄玄龙站了起来,喝道,“何处恶鬼,速速退去。”他刚说完这句话,身后黎山圣母的雕像,“啪”一声掉下来,摔了个粉碎。黄玄龙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屋里本来还剩下几个教徒在这坚持祷告的,现在一看圣母的神位都掉了下来,知道法力斗不过,都灰溜溜的跑了。

我见玻璃半天不动,知道曹老五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可能是被赶走了。不对,应该是刚才那一招下来,双方俱败,曹老五被打跑了,而黎山老母的法力也发挥到了极致,所以雕像也站不住掉下来摔碎了。

我上去扶玻璃就要走,黄玄龙忙走过来,一把将我拦住,“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把我的灵都给吓跑了。不过那个东西也快被打散了,以后不可能再出现了。”说到这里,他突然一转话题,接着说道,“我今天帮了你,有朝一日我落难了,希望你也能高抬贵手,拉我一把。”

我没搞懂他后面一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刚才那样对待玻璃,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斜着眼看了一眼黄玄龙,说道,“还说什么灵不灵,你的灵根本就不管使。”

黄玄龙被我说的无言以对,我转身正要出门,突然听见周围警笛大作,两辆警车将院门堵了起来。车门一开,每辆车走出两个穿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枪(估计是空堂),冲进屋里。黄玄龙一看这架势,转身就要跑,却被一名执法人员一脚踹倒在地,拷了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带着两名警察走了过来,指了指我和玻璃说,“他们两个是受害人。”

玻璃这时刚好清醒过来,自言自语道,“狗日的邪教组织,去死。”

两名警察听了点点头,说道,“哎呦,思想觉悟了。”

我们全被塞到警车里,包括黄玄龙和其他几个教徒。走一路,玻璃和他们对骂了一路,差点没打起来。

我在他们的骂声中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我也弄不清怎么回事,明明睡了一天怎么这个时候还犯困,我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今天该能结案了吧!”黑衣人问我,也就是我单方称他为栓子的人。

我点点头,栓子又说,“那开始吧。”

我又点点头。

栓子喊道“点灯”,“一点乾坤正”,“二点阴阳清”,“三点纲常明”。

待程序走完之后,我喝道,“贾来现身。”

一阵烟尘之后,一个人出现文书案前,我仔细一看,这个人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果然就是我印象中的曹老五,只不过现在看起来非常疲惫,低着头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我说,“曹老五,你可还认识我?”

“你……你就是判书?”曹老五看了看我,似乎很吃惊。

“你阳寿已尽,自当重新做人,为何整天游离于乡村之间,搞得这里鸡犬不宁。”

曹老五叹了口气,说,“阳寿已尽,但是阴寿未了,整天饱受阴冷之苦,这让我更加留恋人世,所以才舍不得离去。”

阴寿,这个词我是听过的,这是针对于那些横死鬼而言的,他们意外横死,就得在阴间把在阳间没过完的日子继续过完,才能入轮回。

“那你为什么要害人?”

“来富他爹曾经打过我,我才找他们算账的,谁知道你又冲了出来和我对着干,我一生气才冲撞了你。”

曹老五乖乖认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我本来还以为他可能会负隅顽抗,我也正好利用这个判书一职胖揍他一顿的,但是今天听他这么一说,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因果循环,恩怨何时方休。你如此为所欲为,可曾想过给别人造成怎样的伤害。你如此扰乱阴阳法纪,破坏天地秩序,实在不能相容于天下……”

曹老五一听到这里,扑通跪了下去,“我一时被仇怨冲昏了头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现在听你一句话,心里豁然开朗,自知罪孽深重,判书作如何惩罚,我甘愿接受!”

这一席话从曹老五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我吃惊,不过他选择这么做也是明智的,也许真如黄玄龙所说他快被打散了,元气受损,不能再折腾了。看到这里,我突然心生慈悲,也许横死鬼真得经历了别人无法理解的痛楚,这种痛楚让他们怨念放大,这些怨念没日没夜的在他们体内积压,最终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然而一旦被点化了,就回到了起初,放下了所有的怨念。

想到这里,我一拍惊堂木,喝道,“贾来听判!”

曹老五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你生前被猴精所缠,实属枉死,死后不知悔改,为祸一方,致使天怒人怨,本该打散你的魂魄,让你永不得超生。但念你坦白伏罪,如今划去你的阴寿,堕入畜生道,你可有话说。”

曹老五听了,俯首谢罪。

我一挥手,说了声“去”,只见平地陡然卷起一阵风,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阵风就已经将曹老五卷走了。

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能力,心中暗喜不已。

事情到这里算是全部结束了,我坐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转头看了看栓子,栓子看着我,我却发现他的脸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变成了长脸尖下巴,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