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阴关关口

雪越下越大,神坛上的东西眼见就要被雪覆盖了,我抖了抖身上的雪,感觉全身都快冻麻木了,不停地打着哆嗦。冬的阴阳属性为太阴,而一天之内午夜时分也属太阴,人们常说秋收冬藏,其实也是养生之道,暗指冬季不能太张扬,要将阳气藏起来。现在我身体虚弱,阴阳被封住,不能调息,再受着太阴之气一冲,哪受得。不多会,便觉得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在一起打架,逐渐有点缺氧的感觉。

我让花狸猫再给我弄点火,他说柴火烧完了,我说我快要冻死了。

“要不,我们三人再打一会,打着打着就暖和了。”玻璃拿手戳了戳我的背说道,“刚才我和一念干一仗,现在身上还有汗呢!”

“少……少扯淡,我现在……现在打得过你……你们吗?”

时间一点点逝去,我忍着冷就在那里跪着,期待花狸猫能快点开始。其实我几次都想爬起来拍拍屁股回家,但一想如果就这么走了,劫数肯定化解不了,要想活着就更没指望了,所以只好咬紧牙关耐住寒冷。也不知道过了好久,我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下半身早已失去了直觉,根本就动不了,想说话都没力气。模模糊糊就觉得眼前发亮,我眯着眼看过去,发现眼前有很多画面,跟电影的胶片似的,连成串。画面里是很多过去的事,成片成段地在眼前晃动,不断扭曲,跟DNA分自双螺旋结构一样,然后逐渐远去消失。在这些画面里面我看到自己坐在河边钓鱼,远处成片的芦苇;我看到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我看到自己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台下很多学生不停地鼓掌;我看到自己穿梭在桑田里摘桑椹吃,周围是成片的桑树林……每一幕的画面看起来都非常熟悉,非常温馨。我心里禁不住一阵喜悦,总想抬起手去触摸,但眼见就要碰到,它就躲开了。

这时好像起风了,身体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在不停地走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就像在我耳边里响起的一样,拖得很长,一阵忙碌之后,便又没有了声音。不多久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焚—表—”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扯着嗓子喊。

其实我虽然听到了,接到了这个指令,但是反应跟不上,脑袋里空白一片,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干嘛。这时有人在后面捅了捅我,也拖着声音喊道,“焚—表—,快—点—焚—表—”

“焚表?”我喃喃自语,跟着了魔一样,对焚表这会事一点概念都没有,一时不知所措,“什么表,表在那里,没有火啊!”

“你怀里的告表,用打火机。”身后又传了同样声音。

我“哦”一声,吃力地抬起手,往口袋里摸,将打火机和告表拿了出来,双手不停地抖动,怎么都打不着火。这时就见从后面慢慢伸出一只手,又慢慢把打火机拿过去,点着火,我机械地把告表拿上去烧了起来。在我眼中,似乎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异常缓慢,就像一组组慢镜头一样,包括身边人说的话,做的动作。

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让你烧一张,你咋都烧了!”身后的人惊恐喊道,忙着爬过来,一把捏住那团正在燃烧的黄纸,按到雪里。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好像有人说过这告表要半小时烧一张,我怎么一时没想起来,竟然全给烧了。看着雪地里慢慢散出一缕缕烟,我心里乱成一糟,“怎么办!”

这时就见那人又点亮打火机,把剩下的一股脑全烧了,然后看着我打着手势,慢慢说道,“二郎,再坚持一会,等会回家!”

“回家,回家……”我反复念叨,暗想我不是已经回家过了吗,怎么还要回家,“回家……”

接下来我就跟着了魔一样一直反复说着这两个字,所有的记忆全忘了,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甚至想不起我自己的名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我要回家。

现在一想,可能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一样,心里就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回家,其他任何东西都不重要了,就算有重要的事,也会被这个念头淹没。

过了好一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一咬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喊道,“我要回家……”站起来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竟然跪着一大片人,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影子,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很虔诚的样子。

“你们在干嘛!”我喊道。

这时就觉得有人在不停地拽我的裤腿,我低头一看,好熟悉的一张脸(后来和他们一对,才知道这个拽我的人是玻璃)。但是现在这会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而已。玻璃一边拽我的裤腿,一边拖着长音喊,“快—跪—下—快—跪—下—”

“为什么要跪,我要回家!”我斩钉截铁喊道。

就在这时我便听见背后有东西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咯咯咯咯“的叫唤,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鸡被拴在一根桩子上,现在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躺在地上不停地扑着翅膀,相隔这么远我竟然能清楚地看见它双眼怒睁,双腿乱蹬,嘴里发出痛苦得鸣叫,就像被拉住脖子用刀拉一样,不断挣扎。挂着红白两块布的桩子,突然“啪—”一声从中间折断了,我甚至看清了折断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从开始龟裂到裂口出现,再到一侧被拉断。

与此同时,地上的火堆突然像是被谁一一踢开一样,火星四下飞溅,未烧尽的柴火带着火苗在地面上到处乱飞,那些火星也零零散散的飘着。刚才跪在地面上的人影,一下全跑开了,有的一纵身飘了很远,有的在地上抱头鼠窜,极度的混乱。只有我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地逃窜,像在看一场电影。每个从我身边跑过的人,都扯着嗓子对着我喊道,“快—趴—下—”我看着这一副副熟悉却又认不出来的面孔,不以为动,依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快跟我!”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非常清晰,也很洪亮,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有人一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一个人头戴草帽,腰间别着马灯,身后披风上下飘动,“栓子!”

不错,眼前这个人正是栓子,我在忘记自己的情况下,我还记得他,我记得这张脸。现在一回想,当初在西边大场上堆雪人时,花狸猫让我认真看清栓子的摸样,意义可能就在这里。

栓子说声“跟我走”,拉着我就跑,速度非常快。这让我想到了之前的梦,在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我和栓子挖出别人刚埋下的花生米,被人追赶,那个时候栓子和我都穿着校服,他就拉着我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山顶。两次都是逃跑,只不过这次是从山顶往下跑。

转眼间,栓子带着我跑下了山,但是他没停下来,拉着我继续往北跑,只见得远近雾气昭昭,只听得耳边呼呼生风,我感觉自己就跟腾云驾雾一般,速度非常快,身边的树木和房屋迅速往后退去,根本看不过来。

“栓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点灯!”

“点灯?点什么灯?”

“等会你就知道了!”

正走着,突然从前面斜地里闪出一个人来,那人对栓子说了一句“跟我来吧”。栓子便跟着他一路向北飞驰而去,我看了看前面这个人,从背影上看,感觉特别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走了很久,前方不远处一处宅子逐渐显现出来,藏在雾中若隐若现,加上夜色正浓,看不清是什么所在,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寻常人住的地方。待再靠近一点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庙宇,而且是间很气派的庙宇。高大的庙门半开半掩,门两侧的青砖墙伸出去很远,消失在夜色里,看不到尽头。周围冷飕飕的,不断有风从前面袭来,吹得此处雾气滚动如潮,整座庙看上去飘飘悠悠似有若无。

门前两侧有七八个人,分两队站着,腰间分别插着一只鞭,像是仪仗队欢迎我们的到来,我走近看了看,却始终看不清他们的脸。右侧那队人身后有一块大石碑,隐隐约约写着“关口”两个字。

“关口?”

“阴关关口!”栓子说道。

这时,随我们来的那个人走到那些人跟前问道,“事情办完了吗?”

其中两个人走上前去答话,“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事,终于都抓回来了。”

“他们是谁,干什么的?”我指着他们问道。

“鬼吏!”说完回头看了我一眼,“算了,你把以前的东西都忘了,说了你也不知道。”然后走到栓子跟前,拿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带他进去吧,我现在不能再管这些事了,目前只能做这些。”

“我们要干什么?”我问道。

栓子没说话,拉着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庙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到处冷飕飕的,透人骨髓,而且自打已进入这个门,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显得急躁,显得非常兴奋。但为什么会兴奋,我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自己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