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认为迷路和被淋成落汤鸡都是件丢脸的事,所以尽管别人看了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也会撒点小慌掩饰。

偏偏,才见证过他丢脸场面的人刚好出现在眼前。

心虚吧,除了撒谎,还有不能曝光的秘密也可能被眼前的人看穿。

季繁云保持笑意,先是一副惊讶的神色说:“店里有客人在啊。”

亲和力十足地、非常礼貌地向陌生的人点头问候。

然后走到前台把他买的那一袋豆花放在桌上,轻声轻语地说:“昭昭姐,给你跟坚哥买的,我先上楼了。”

“哎好好好,你太客气了。”旅馆大姐很喜欢季繁云,除了季繁云好看,还因为自从季繁云来了之后,她还有幸享受起“昭昭姐”这样娇气的称呼。

昭姐一高兴,嗓门都要高了几个度,说着要给季繁云拿刚买的莲雾。

季繁云推却不住昭姐的热情。

也许是平常对视线比较敏感,他总觉得前面那人的墨镜底下投来了观察,倒也不会因此别扭,本就是活在镜头前的人,没那么容易怯场。

还能笑笑地看一眼旁边的行李箱,问:“是我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话是问向昭姐的,眼神顺势从行李箱看向行李箱的主人。

如果之前匆匆一瞥是脑子进水产生了点轻薄之心,现在水早就被晒干了,再一看,季繁云满脑飘过弹幕:这人谁?

剧本有这个形象的角色?

身材比例挺好!年纪看起来挺成熟。

是演员?没见过。

长得不错。

要共事几个月真要命。

色即是空,莫要贪恋,阿弥陀佛。

昭姐说:“刘先生不是你们拍电影的,他来开发平宁港,搞旅游的。”

“做旅游开发的市场调研。”阿坚的声音从前台幽幽的传来。

“调研调研。在你们剧组包场之前就订的客房,不愿意退房也没办法,不过他们住二楼不会影响到你休息的……”

昭姐边说边在季繁云和刘均身上来回看,好像有些失望没能从刘均脸上看到那种遇上大明星的惊喜感。

她就急了,对刘均说:“你不会不知道季繁云吧?季繁云啊,你没看他演过的电视?”

“昭昭姐,”季繁云想消失,脸上呵呵笑,依旧亲和,语气好似撒娇,“不认识我也很正常,哪有你这么问人的。”

“也是,”昭姐很诚恳地说,“刘先生你这个年纪对娱乐圈了解少也是正常。”

阿坚尴尬地咳了一声。

昭姐没觉得说错什么,小跑去冰箱拿了一袋莲雾要给季繁云带上楼。

她的丈夫阿坚小声念道:“进口的,很贵,好歹给咱儿子留两个。”

昭姐有个读小学的亲儿子,但明显现在更偏心网络云儿子,水果全要塞给季繁云。

季繁云不想拿,但他也不会把拒绝表现出来。

很高兴地说自己很喜欢吃莲雾,然后从袋子里拿了一个。

笑得很灿烂,很乖。

不难怪是讨人欢喜的云儿子,和昭姐说完话后,就接上上个话题,走向被店家冷落在一边的另一个客人。

走到刘均面前,向他做出握手状,谦逊而文雅地说:“我叫季繁云,是演员,我跟我工作的剧组人员都住在这边,人多可能会比较吵闹,如果打扰到你的休息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们提出来。”

季繁云为新戏的角色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减脂减重,照理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的个头,身材放在人群中也是抢眼的,结果站到刘均面前,季繁云觉得自己的气场好像消弱了不少。

刘均很高,夏季短袖下的直角肩和肌肉影影绰绰。

季繁云更近地看他,默默昂首,微微抬头,脑袋里的弹幕画风已经从gay审美走向男人之间的较量。

一定吃了不少蛋**。

谁还没有过腹肌,我以前也有。

装什么酷,有本事拿下墨镜。

赶在我们拍电影之前搞旅游开发,哪来的公司这么懂蹭热度。

蹭热度是要给钱的啊。

……

季繁云心里全是话,面上保持礼貌。

刘均伸手回握,墨镜没摘,惜字如金似的,只吐出两个字:“刘均。”

握手也是碰了碰就放开,季繁云没有多做停留,跟昭姐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

旅馆有五层,但没有设电梯,楼道在大厅的右侧,他蹦着好像很欢快的步伐跑上楼梯。

然后停在三楼的楼梯拐角。

昭姐领刘均上的是二楼的客房,一路说着:“其它客房都是电影剧组包下来的,你没事不要乱走。”

刘均没有出声。

“你真的不认识季繁云?不认识就算了,人家一个大明星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比起来,你挺摆谱的。”看着是挺摆谱,全程戴着墨镜,似笑不笑,所以昭姐也不藏着自己的不待见。

刘均出声了:“受潮很严重,你们闻不到发霉味?”

“阴天肯定潮,房间有窗户,开窗通通风就行。”昭姐连开门的声响都显得很不耐烦,她又说,“楼上光线好,但是楼上没有空房,电影剧组都包下来了。”

昭姐进屋交待了几句水电开关、注意事项,完全不跟刘均讲究任何店家守则。

刘均也没有跟她多话,送走人就关上房门。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季繁云抛玩着手里的莲雾,慢慢悠悠地上楼。

他住在五楼,狭长的廊道尽头有一扇窗,阳光迸射进来微微驱散了霉味,但暴雨刚过又迎来高温光线,如同烧开了水的蒸锅,并不比受潮严重的楼下来得舒适。

回了房间在空调下纳了会儿凉,季繁云还是浑身不舒服,抛了老半天的莲雾被他以标准投掷棒球的姿势投进垃圾桶。

然后象征式地做了个胜利的欢呼,喊了声:“好球。”

在他独自的空间里,表情不装了,就剩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拖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脱下的衣服也是到处乱扔,然后一边走近浴室洗澡一边起了情绪念台词。

“有意思……”

摔上浴室的门,开了花洒后,回头看向镜子,撇嘴一笑,眼底露着阴鸷,台词是:“你逃不出去的。”

他在演新戏的角色。

洗澡时对着镜子演戏,换别人可能是件傻里傻气的举动,不过这举动在季繁云身上看起来并不显得有趣,只有阴森,因为他演得太认真。

演得太好,好到没有人能分得清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季繁云。

大概是连他都分不清楚。

台词一讲完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季繁云松垮下身子,下了戏去洗澡。

可能是淋过雨之后有点小感冒,洗完澡,季繁云回了几通经纪人的信息,本来还打算看部电影,后来直接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觉得冷,迷迷糊糊地爬回**睡。

他体质一向是不错的,以前拍戏没少泥里滚、水里扑,拍到虚脱,常常都是裹着被窝好好睡一晚,天一亮,精神就能恢复。

但这天还是打着喷嚏醒来的,精神不差,但是有点鼻塞。

前一天没有拉上窗帘,盛夏的太阳正好攻陷清晨的睡意,季繁云惺忪着双眼,发觉到嗓子不太行,“啊啊”地给自己开嗓。

有点感冒了,季繁云长叹了声气,喃喃道:“年纪大了,不争气。”

起床去找水喝,小冰箱里的矿泉水没了,又不想烧热水,季繁云只好撑着睡眼去洗漱换衣服准备下楼买水。

头发没有扎起来,披散在耳后,戴着一顶红色棒球帽,季繁云拿上手机和口罩开门要出去,却在开门时,见到刘均站在他的房门前。

“早上好。”刘均拿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抬了抬另一只手上的袋子,问他,“早餐,吃吗?”

“你……”季繁云有些反应不及,“给我买早餐?”

刘均没有回答问题,探了探身往前又靠近了一些。

他的表情没什么神采,样子看起来像个突击查房的领导,但语气和说出口的话是沉稳的,如果不看他的表情,声音听起来该是有着温柔的韵味。

他说:“你有点感冒,昨天淋了雨,房间空调还开这么低很不好?”

季繁云笑了笑,尽量装得淡然,心里在想,昨天不是还酷得要死,今天怎么就突然来装熟了?

想归想,还是说:“是有点要感冒了,正要下楼问问昭姐有没有感冒药,谢谢你的早餐。”

他没有伸手去接早餐,刘均也没有要递上早餐的意思,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很近,彼此也没有回避视线,就那么坦坦****在互看。

……其实都没那么坦**。

季繁云脸上笑意开朗,脑袋里面在算刘均奔着什么心思来的。

刘均当然是在撒谎,什么旅游开发什么市场调研都是假的,名片不是没带在身上,是还没印出来。

手里的早餐也是自己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