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东齐来探班了。

季繁云在这一天里第二次卡壳忘词,不过两次心境不同,这次是紧张的。

紧张是因为担心刘均还没走,从休息室出来后他们就没任何交流,刘均当然也不可能还交待去向。

随着导演喊“卡”,宋海逸本来还要继续往下讲台词,季繁云直接打断,借口要去厕所。

匆匆离开绕着人群往后躲,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不想被项东齐看到,偏偏项东齐就毫不客气在片场大声叫住他。

喊了一声“繁云”。

季繁云顿住脚步,回身礼貌点头表示问候,笑得尴尬。

怕刘均还在片场,偏偏人就在,就走在项东齐身后,一同进的摄影棚。

项东齐那些虚头八脑的高调阵仗很足,带来了几车五星餐厅专供的料理,大批人马风风火火,一进来就搭桌子摆食物。

他是电影投资人之一,郝罗虽不待见,但也客客气气笑着制止:“项总,来就来,犒劳剧组多拨点资金就行了,干什么呢,整这些?”

工作人员几乎不挪地,只拿眼睛瞟,郝罗又说:“食堂在后面那个棚,您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当是拍霸总爱上我的戏啊,这么一大群人马直接闯进来。”

旁边的人开始憋不住偷笑,但项东齐不为所动地走向季繁云。

他倒是看了一眼郝罗,跟郝罗说:“资金不足往上报,一个剧组连演员的安全都照顾不到,你干什么吃的。”

郝罗脸上的怒气更加:“项总管得挺宽,干脆给你安排个房间,安保工作您来得了。”

季繁云赶在郝罗要发火之前,喊停了陆续搬进食物的人,奉承地笑道:“食堂在后面,可以放到食堂。”

他拍手跟周围的工作人员喊:“项总请大家吃饭呢,别愣着。”

大家刚要动身,郝罗又要求继续往下拍,片场导演最大,工作人员准备重新调整灯光布景。

但是项东齐不让道,给一同过来的制片眼神,意思是要求休息。

制片夹在中间左右调和,季繁云溜也不是,出面讲几句也不是,几次向站在门边看戏的刘均投去目光。

刘均是真的一副看戏模样,直到最后,郝罗甩手离开,季繁云想跟上导演却被项东齐拦住的时候,他看到刘均大概是看够戏了,转身就出门。

先前可能担心刘均会误会,现在季繁云反而不痛快地想,怎么就不能稍微误会一下。

季繁云认识项东齐有一段时间了,项东齐一向喜欢玩这些贵公子哥高调又没什么分寸的事,现在的尴尬境地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一贯是戏上脸不走心的奉承。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的豪华游艇生日剧组party,工作人员没多做他想。

这次单身未婚年轻投资人亲自现身,虽然性别有出入,但大家似乎都能猜出一二。

不过毕竟工作在一块儿,季繁云平日里那一副邻家弟弟太深入人心,心照不宣的,大家都替季繁云挡着。

先是宋海逸的妈妈问季繁云:“能不能先帮海逸对词?”。

然后另一边的摄像老师也接话道:“你今天几次情绪跟不上,连海逸的词都接不住,一个人去静一会儿吧。”

摄像老师说得语重心长,许笑拉走季繁云,接着工作人员一个一个上去跟项东齐道谢。

剧组这天提早收工了,因为导演罢工。

季繁云收工后还是和项东齐碰了面,是他主动联系的,在片场外项东齐的车上单独见面。

季繁云并不反感项东齐,刚认识的时候也因为项东齐的换着花样直白的追求行为,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缺爱程度。

每次尴尬到脚趾抠地,但内心深处会有一个虚荣声音为此高兴自满。

他是认识项东齐之后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向,那时候也认真考虑过接受追求,没原则性的犹豫过,差点点下头。

被人捧着,享受高调宠爱,想想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最后没有成功劝服自己的心,果断和项东齐断干净联系,再不往来,一直到新戏开拍知道项东齐的公司是投资方。

躲不及,季繁云惯有不愿得罪人的圆滑心态,拉锯线便越扯越长。

略带心酸地看着车外刘均走远直到身影消失,季繁云认真跟项东齐讲清楚,说自己已经遇到喜欢的人,说自己有正在追求的人。

他最后给项东齐一个拥抱,很大兄弟形式拍肩祝福,发好人卡,说:“你会遇到更好的。”

下车后,季繁云想,这才是人嘛,总是贱,得不到的永远在**,触手可及的看不上,认了。

认了,但咽不下这一口气,回旅馆看到刘均在厨房,过去看了看,没说什么话,因为许笑观察的目光从来没移开过。

上楼的时候一边拿手机给刘均发了条短信:大侦探真有闲情。

他没有直接回房,先去了导演房间,为今天耽误的拍摄进度道歉。

聊了一会儿,离开导演房间后下楼。

省去敲门的步骤,季繁云直接拿房卡刷开刘均的房间,开门进去看见刘均在电脑前,桌上还有碗吃了一半的面。

季繁云没出声,连眼神都没给,好像自己才是房间主人,脱了鞋盘腿坐上床尾的地方,低头安安静静地玩起手机。

玩连连看,时不时返回微信回消息,他们几个演员有一个群,正聊得火热。

跟没事人一样,聊天、玩游戏。

游戏通关还是聊到高兴的事,也跟着笑,没事人一样。

其实沮丧得要命。

恋爱很难,季繁云有许多拍摄恋爱戏的经验,生活上能在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的周旋,可落到感情的事,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知道为什么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抓不住人。

“明天你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警局做笔录?”

刘均突然出了声,让季繁云吓一跳,他转头看见刘均关掉电脑走过来,站定在面前。

季繁云抬头仰视着,觉得刘均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很讨人厌。

“还要去警局,你要问什么现在直接问不行吗?”季繁云低头看手机,表现得一脸不耐烦,试图掩盖自己矫情的伤春悲秋。

手机微信在这时收到项东齐的信息,项东齐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刘均穿警服的证件照,文字内容是:你说的人是他?

季繁云回了一个问号,然后抬头看了眼刘均。

刘均杵那儿没走开,一脸深沉,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待工作任务的上级领导。

季繁云懒得问,低头回去,看到项东齐又发来一条:你不是他的对手。

项东齐:他整我。

项东齐:你算了吧。

季繁云连续发出了问号,想摊开手机给刘均看,但聊天界面再往上有项东齐各种撩骚暧昧的话,只好关掉手机屏幕,抬头问刘均:“你认识项东齐?”

“不认识。”刘均说眼睛落在季繁云的手机上说。

“他说你整他?”

“我认识他爸。”刘均说,“平宁港刚刚才发生过不小的案子,不适合他这样的贵公子留在这里,不安全。”

季繁云的问号转向刘均,因为刘均还说:“从上个月他给你过生日到今天,身边换过三个情人,男的女的都有,花花公子一个,不适合你。”

季繁云咽下疑惑,一字一顿地说:“他对我是认真的,外面那些都是玩玩。”

刘均点头说“嗯”,然后就走开了?

季繁云看着他过去拿纸和笔,顺带把椅子提了过来,坐到对面,严肃地讲:“需要你到警局做一次笔录,现在我给你整理一份你要讲的话。”

季繁云还没从几分钟前的伤春悲秋调整过来,刘均接着讲的话更是让他一脸懵。

刘均说:“明天做笔录警方肯定会问我跟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建议,说我们正在交往。”

季繁云要回答“好”,转了话,严谨问道:“可你是负责调查案子的人,这样说不会影响到你吗?”

刘均领导气派很足,稳着口气说:“不会影响,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调查。说我们交往在警方面前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但是平宁港地方小,可能不小心就会传到你们剧组里面。”

明明才讲过警方会保护证人隐私不是

季繁云眉头皱得深,想从刘均这审人的姿态里推敲出刘均怎么个意思,甚至想到刘均是不是在意了?

也许是在吃醋?

想来想去实在没信心磨叽,季繁云很顺口很无所谓就回答:“行啊。”

刘均往后靠向椅背,直视的目光里隐约有股火,季繁云看不懂。

季繁云觉得自己在刘均面前一直都是案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刘均走了,他搜着地址要追过去,刘均回来了,他巴巴的送到**来。

他在刘均眼底大概就是触手可及的看不上。

但要离开也做不到,所以认了,恋爱不都是这样,谁先爱上谁姿态低,谁迫切谁活该,季繁云愿意挨这一巴掌的。

只是,在这一瞬间,季繁云又觉得巴掌似乎没有扇下来。

他坐在**,往后撑了撑,伸直两条腿碰在刘均的膝盖上,试探着说:“你年纪大,娱乐新闻看得少,或者是我太平易近人,你可能察觉不到,我挺火的,传出绯闻分分钟钟都是头版新闻,同性绯闻还会直接影响我以后的戏路,想清楚了,现在承认交往,你要负责很久的。”

刘均没什么直观的情绪,点头又是一声“嗯”,就像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季繁云只好又说:“为了配合你的案子对外说跟你交往,有点亏呢,我的追求者……”

还在斟酌“很多”和“不少”讲哪个比较合适,脚踝突然被刘均握住,季繁云没有防备就被往前拉了过去。

刘均贴近的声音像在压抑着什么,他说:“我劝你跟那些人断了联系。”

“为什么?”季繁云问。

刘均的回答是在他把季繁云抱进浴室,压在花洒的水帘下亲吻时边说的:“我一定比那些人对你还好。”

项东齐后来也又打了几通电话,季繁云的手机扔在床尾处,铃声十分刺耳,他却一直没机会拿到手。

他们的夜幕临近时做亲密的事,没开灯的旅馆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空调的冷气已经无法吹散淋漓的热汗。

季繁云跪趴在**,脑袋死死地抵在自己拳头上,看不到刘均的脸,也不想看,明明一开始还占上风,是他勾着刘均的脖子很主动地从浴室一路亲到外面,但最后都无法反抗。

不过心底有一块位置很小心、很细微的地方很雀跃,季繁云认为刘均好像是真的吃醋了,好像而已。

也许,这种醋劲只是人们对于临时所有物的独占欲,季繁云不敢贸然就戳开。

“你想接?”

刘均扣着季繁云的下巴,抬高季繁云的脑袋,逼着他看手机上不间断的亮屏。

铃声来源是微信视频通话,接个鬼,季繁云暗骂着,他想骂刘均就是藏得很深的暴力份子,但现在除了几乎出不了声,只能作罢。

“要不要接?”刘均又问了一遍,还故意把手机放在季繁云的眼前。

很故意把季繁云弄到发不出声音,又要一遍一遍提问。

“你是不是很想接?”

“你身边有多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