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云站在面包车边上,斜靠着车门,用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surprise。”

刘均停顿下脚步,从手机上抬头。

姜莱一个劲儿朝刘均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大侦探演戏辛苦了。”季繁云依旧是语气平淡,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刚好路过而已,他又玩笑道,“可惜我们剧组演员都招满了。”

季繁云已经卸了妆,但头发还是保留戏里的辫子头,马尾扎得很高,把消瘦的脸型衬得无遗,写在脸上的得意隐隐约约。

懒懒地歪了歪脑袋,把戴着的耳机展现出来,在寻衅一样。

耳机不是偷来的,是顺手摘来的。

在早晨接吻的时候。

季繁云没多想,就是单纯‘脑门一抽’的撩骚行为,奈何刘均压根没理睬。

后来发了短信也迟迟不见回复。

下午在片场等戏,闲着没事把玩这个看起来像蓝牙耳机的东西,才觉出不对。

耳机是邱韦改装过的,是个高倍率的迷你接听器,他们三人互相连接,通话时可以清晰听见彼此之间所处环境里的声音,不会有信号问题不会被窃听,但丢不得。

季繁云拿着观察,然后按了耳机上的开机键,传来的警铃声让他顾不及考虑能不能偷听,赶忙给刘均打电话想问他在哪。

不过电话没打过去,先听到邱韦的声音。当时邱韦已经按流程被单独拘留起来做笔录,也不算笔录,就是坐下来和小陈安排的小民警聊聊天应付时长。

季繁云听到的内容是,邱韦说:“来平宁港接这个活儿太不容易,看看我现在连演戏都演上了。”

接着还吹上牛逼说:“这次多大的案子知道吧,是市局上头领导求着我们帮忙的,我们事务所也不便宜,都搁下多少单子特地来的,我老大的名号在你们警界你不能没听过吧。”

小民警恭维地说:“听过,刘老师不当法医是警界的一大损失。”

“不是他不当,被开除的也没办法,中年转业太不容易……”邱韦说着,停顿下来,跟姜莱确认,“姜姐,老大呢,你确定他没戴耳机,我怎么觉得信号怪怪的。”

姜莱那一头十分嘈杂,都是操骂声,邱韦没得到回应,就又开始跟小民警吹牛。

季繁云听了一半,满心疑惑又得忍着,缓了许久才找回拍戏的状态。

临近傍晚码头风很大,片场提前结束拍摄,季繁云戴着耳机就匆匆离开。

那会儿耳机里已经没有邱韦的声音,是刘均他们要去取面包车的路上,季繁云从耳机中听到了地址,搭了摩的先一步赶到。

上车后,刘均和季繁云坐到面包车后面的三人座,中间隔了个代表不坦**的距离。

姜莱开车,特意调了很小很小的音乐,掩盖自己的偷听行为。

季繁云拿着耳机伸到刘均面前,但在刘均摊开手掌要接时,他突然不想还,收回去问道:“后面跟着的那辆是警车?”

“是。”刘均说。

“你们下午在交警局,遇到车祸了?”季繁云问。

刘均说:“不算是。”

“故意制造的车祸,把你那个外甥和你们怀疑的嫌疑人一起关进去?”季繁云的语气开始有点情绪,是要维持自己的不在意又有点装崩,“卧底?取得嫌疑人信任?”

刘均看了他一眼,说:“不是。”

季繁云被堵了一口气,往椅背上靠,心里纳闷自己这是跑来受冷眼的吧。

从一打开耳机听到警笛声他就提着心放不下,虽然到现在好奇多过一切,也会为自己一点一点揭掉这伙人的神秘面纱感到得意……

可季繁云还是很不爽,不爽刘均的一脸平静。

他不会知道,刘均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耳机什么时候被拿走。

季繁云咽下气,抿上笑,又问刘均:“你没有受伤吧?”

用极其乖顺的、自己都想给自己翻白眼的做作语气,好奇还是担心都放一边,并不觉得刘均哪里有个受伤的样子,季繁云问那一句就是单纯的撩骚。

刘均平静回他:“没有。”

季繁云的不爽越往上涨,他脸上的笑就更灿烂,行为就更放浪。

还耳机的方式饶了个弯,他给刘均戴上的。

隔着中间的位置,季繁云靠近上身,手碰在刘均的耳垂,又说着:“你抽烟了?”

刘均说:“抽了。”

好像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拿下季繁云的手,问他:“你听到了多少内容?”

季繁云吐着轻到几乎是气音的声量说:“你猜。”

车渐渐驶入平宁港的生活区,入夜时分,日落余晖在古厝的屋檐边流连,街灯稀落,而开着车的人无心感受夕阳风景。

姜莱从后视镜扫着后座上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拳头捏得死死紧握着方向盘,没一会儿又把自己的耳机取下来很嫌弃地扔向副驾。

后座的人也无心在意车窗外,他们的在彼此眼里仿佛已经落入夕阳景色里,仿佛对方在景中,至少季繁云是这么认为的。

季繁云的大部分行为就是故意去招惹刘均,可其实,他能认得清自己的心思。

给刘均戴耳机的时候,看到刘均恍惚了一下,然后露出淡淡的笑意,季繁云脑门一抽,亲了刘均的嘴角。

很纯情的那般,很快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怪面包车窗户擦得太干净,季繁云后来还想怪,是刘均的不为所动让他有了挑战心理。

面包车停到旅馆后面的空地,姜莱第一个冲下车,没走几句又因为刘均在后面提醒她耳机没拿,骂骂咧咧地转身回来。

刘均跟姜莱说:“你先到小炒店等我。”

姜莱没应声,拿走耳机就快速消失。

季繁云从位置上挪到车门边,问刘均:“去小炒店吃饭?哪一家?”

“在市集里面。”刘均抬手护在车门框上。

季繁云抬眼看了看他的手,说:“你比我以前的保镖还称职。”

心是雀跃的,脸是绷着的,又说:“我可以去吗?刚好不知道晚饭吃什么。”

刘均没有拒绝,季繁云就跟了过去。

天已经全黑,市集里一排的小炒店、大排档都很热闹,有煤气炉灶热炒的声响,也有划拳喝酒的热聊声。

季繁云拉上衣服连帽,低着头走在刘均旁边,隔了距离,不像一道的。他们没有讲话,就连进小炒店刘均也没有问季繁云要吃什么,直接领他进包间。

但是后来上齐的一桌菜全是季繁云喜欢的,全是网上说季繁云喜欢的食物。

说是吃饭,季繁云全程真的安静吃饭,甚至连咽食物都咽得小心翼翼,因为同张桌上的另一头叠满尸体解剖的照片。

小陈也来了,和刘均讨论的话题都围绕着尸体,季繁云听着不自在。

最让他不自在的,估计是听到刘均管他叫“小季”。

刘均先是一开始对小陈说:“小季知道,不用管他。”

后来在季繁云低头巴拉饭的时候叫了声“小季”,说:“要不要先送你回旅馆。”

小陈、小姜、小邱……之后的小季,季繁云突然有点不知道定位刘均这个人,哪里来的老干部?

南方来的。

吃饭前会先给人盛汤的南方。

埋头安静吃饭喝汤、听他们讲尸体身上有什么伤的的间隙里,季繁云走神过几次,耳边只有刘均的声音,只能听见刘均的声音,走神地想,要是不这么认识就好了,要是都在北方、或者都在南方以后也能继续认识就好了。

那样可能……季繁云会比较有把握。

第21章 你知道叫出喜欢的人名字是何等令人羞涩的一件事吗!

“从两具呈现意外死亡特征的尸体上找不出他杀的证据,但你们还是坚持认为……他杀?”季繁云捋清楚一顿饭里自己听到的事情。

“不是,不是两具尸体。”季繁云顿了下,又说,“是跨越了十几年间的连环杀人案,有很多人遇害?这太夸张了吧!”

包间内,小陈前脚一走,姜莱也跟着溜了,只剩下季繁云和刘均。

刘均点下头,没有出声回答问话。

他整理完文件资料就起身要出门,但走到门口发现季繁云并不走,只好停下来说:“不是吃饱了?”

季繁云还在继续问:“可是你们这么调查的方式是违规吧?如果最后案子破了,警察们觉得你们的能力具备威胁性,反咬你们一口怎么办?”

季繁云讲得认真,让刘均自作多情地产生错觉,好像季繁云并不关心什么命案,而只是在关心刘均这个人。

反咬一口的事情确实发生过,所以刘均至今都有个妨碍司法公务的案底。

只是,他从来不为这些事担心过,身边只有比他更不怕死的邱韦和姜莱,大家生活在一起都是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习性,热衷于追求刺激,或者很有耐心投身于求知领域。

偶尔会互相带一句“注意安全”,但似乎过于信任对方的能力,和邱韦姜莱之间很少会出现类似“关心”的话。

被关心得少,自作多情便来得快,刘均想得有点多,在这一天里又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季繁云。

迟疑了片刻,才说:“不会。”

“哦。”季繁云耸了耸肩,推开椅子站起来,调侃着说,“真是了不起的普通工作。”

“希望你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刘均看着他走近,给季繁云开门的时候边说。

“当然,我还怕被牵连呢。”季繁云没在刘均身上停留视线,出了包间就拉低帽子。

步行回旅馆,路上,刘均余光一直注意着季繁云。

他不止一次在网上搜过季繁云,季繁云的关联词有许多诸如“奶系”、“初恋感”、“反转戏霸”这种需要再另外搜索很久才能理解的形容,但网上的季繁云跟刘均所认识的样子完全不同。

季繁云多变,是刘均不能招架的。

到了旅馆,前几秒还在高高兴兴跟老板娘讲话的人,转头立马变脸。

刘均等在楼道,想说的话都还没脱口,就被季繁云瞥了一眼擦肩走过。

他以为可能时间晚了,大明星累了,懒得玩了,结果回房没过多久,大明星就来短信:肩膀疼。

还有:我今天吊威亚撞倒肩膀了。

不能招架、不能猜透的人,刘均平常有极大的耐性应对案子,可放在季繁云身上,他拿着跌倒药膏上楼的时候,似乎也能想明白,面对季繁云不需要耐性。

是本能。

本能让刘均待在季繁云的房间门口,听着没关上门的房间内一阵一阵谈笑声。

里面的人在说电影,说电影中季繁云扮演的角色。

听了一会儿,听季繁云念了几段台词,光从声音上的辨别,刘均能听出那股乖张的味道,是季繁云最常在刘均面前展示的模样。

后来,房间里在讲入戏和出戏,有男有女的声音都在苦口婆心劝说季繁云,让季繁云跳出角色不要融入角色。

本能让刘均站在那里听墙角,久久没有离开。

本能也让后来他下楼,同时跌进失落感。

之前姜莱评价说,一大把年纪的人谈感情要讲究细水长流,不适合波涛汹涌,浪太大可能把自己拍死在沙滩上,刘均几次被她调侃,要么沉默要么否认。

……原来在沙滩上扑腾是这种心情。

刘均在心底嘲笑自己,他回房之前去了趟小超市买烟。

如果按一大把年纪来算,那么年轻时候,在还年轻的读书时代刘均的烟瘾很大,每天需要依靠大量烟草来提神才能集中精力投入学习,毕业后才慢慢戒掉。

年轻时候也有过喜欢的人,当时不想从学业和工作中分心,慢慢就淡了。

为了配合在程国盛面前表演一个颓丧的样子,重新抽了一次烟之后,刘均发现这次可能会不容易戒掉。

一大把年纪的人,覆车之轨对他来说不是警醒,而是难回头的陷阱。

预计夜里要登录的台风转了方向,平宁港只扫了一点风尾,下起阵雨但风不算大。

刘均买烟回来的路上淋了雨,进房来不及换衣服就先接到电话。

市局的朋友打来的,对方一直在跟进程国盛的案子,他告诉刘均最新发现的遇害人关联点。

“都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刘均一边进浴室拿毛巾擦湿头发,一边听着电话内容,一边从浴室出来拿纸笔做记录。

纸笔记录是为了方便思考,刘均在桌上摊开他现有的文件资料,在一张杂乱记着“下水道”、“程国盛”、“生活失意”的纸张上写下——安眠药。

刘均说:“平宁港总共有两家诊所,我刚来的时候问过,就算有处方单在这边买安眠药也需要等诊所调货。”

“你们找到的那具尸蜡化尸体胃内也查出安眠药物的成分……”朋友转了话头又问,“你不会还在吃安眠药吧?”

“偶尔。”刘均顿了顿说,“我一开始怀疑过,受害人遇险的时候可能是没有意识的,被迷晕或者昏睡中。”

“如果假设成立,作案手法我们有了,那作案动机呢?你和程国盛接触得多,你有什么想法?”

刘均在纸上同时写:救世主。

“我杀你,是为了让你度过人生低谷。”他阴沉着表情,用和程国盛相像的口吻向朋友说,“你的人生不会再好了,就结束在这里吧。”

朋友说:“我挺好的,挺好的,但是背后一阵阴凉。所以你……”

刘均打断说:“等等”。

不耐烦的敲门声伴着昭姐的“刘先生在不在”让刘均中断思绪。

“台风来了可能会断电。”开门后,昭姐从一个大袋子里拿了蜡烛给刘均,不太满意地打量刘均,又说,“抽烟到窗边,别把我房子点了。”

“今晚有台风吗?”刘均问她。

昭姐说:“今天不会,台风都走了,过几天还来,九月份正常都要刮几次台风的,你有个准备,记得关窗。”

昭姐说完就走了,刘均把手机放回耳边,他还没开口,朋友先说:“会断电,那边监控摄像会受影响吗?实在不行,把程国盛多拘留几天。”

“监控应该会备用电源,我明天去检查看看。”刘均边说着边要关上门。

没还关上就被挤开,他以为是昭姐,转头却看见季繁云。

季繁云好像要说话,看见刘均拿着手机,张了张嘴又闭上,很不把房间主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窜进屋后就直接上床,趴在**,脸埋在枕头里。

刘均没有制止电话另一头继续讨论案子,也没有回避季繁云,中途开了窗想抽烟,又很快停下,换成关好窗户,开了空调。

他试图让自己专注工作,不去在意躺在**的人。

结束通话后,刘均刚放下手机,季繁云就开口:“我明白了,你做的事是警察授意的,你查案,危险你承担,查错是你的问题,查出真相就是警察的功劳,你图什么?”

“图我好奇真相是什么。”刘均顺手把桌上的资料整理好,才拿上毛巾擦着头发,走近**的人。

“又不关你的事,真相那么重要吗?”季繁云躺在别人的**,好像没什么不自在,好像很熟,翻了个身看刘均,半点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刘均俯视的角度看着季繁云,想赶走心里的潮汛,但开口还是说:“要按肩是吗?”

跳过关于案子的话题,刘均转身去拿药膏。

季繁云的语气是那副与电影角色一样的乖张,从身后传来,不屑的:“按一下吧,你技术不错,干什么侦探啊,去开个按摩馆,我一定天天捧场。”

季繁云很直接,脱掉上衣趴回去,刘均给他按肩,他会一直指哪按哪,抱着枕头,时不时会发出受不住的哼声,或者喃喃讲“轻点”。

所以,按摩很难完整进行到结束。

刘均很会做饭,买海鲜知道怎么挑选,在外面吃饭会很细心地先盛一碗汤给季繁云,会按肩,空调温度不能太低,给季繁云盖被子会顺手按好被角,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而在**的粗暴好像都来源于不满意季繁云的主动挑衅。

季繁云所有的举动,主动去碰刘均,挑着眼尾钩住刘均的视线。

季繁云是台风过境的风暴潮位。

刘均的犹豫和理智不能起任何作用,往下跳的时候甚至希望风浪可以慢一点停下。

所以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无法看清真正的季繁云。

主动挑衅的人最先缴械,季繁云以扭曲的姿势侧躺着,腹部颤抖不止。

他们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亲吻是热烈的,都清楚内心逃不掉的喜欢,身体交缠着,给予和索取都是本能为之的吸引力,但彼此都只清楚明白自己的内心。

折磨就变成互相的。

刘均后来还问了季繁云“拍戏这么重要吗”,一边吻着季繁云背上的勒痕,手掌捂着季繁云的嘴忘记放开。

所以没有给季繁云回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