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摆在面前,严振东也作声不得,也知何浩林所言有道理,想想数万御林军,加上天平等诸多高手,真要交起手来,凭天花教几把火箭筒就应付得了?

他急忙领弟子,连夜出动,四处暗查。

石剑真是何芳霞所救吗?确实是。

夜幕降临,天地漆黑一团。

何芳霞告别吕府,钻进马车,发现不见石剑,既担心他,又为他进吕府而不解。

她让绿杏驾马车到一拐角处停下,躲在马车内,换上夜行衣,复潜吕府,发现石剑“金钩倒挂”于吕府厅堂屋檐下,便也伏在不远处。

本以石剑武功修为,可以听到身后风响,奈何他当时正凝神偷听吕府中人对话,心系吕运通。

何芳霞身为天花教主之女,本身武功不凡。

所以石剑一时没发觉何芳霞在他身后的行踪。

她观察一会,发现石剑跌落吕府厅堂,急忙抢救,可闻石剑与吕府中人并无打斗,便不急于出手,后见邹寒珍拉着石剑衣袖,哭哭啼啼,更为大奇。

她待石剑、吕源、邹寒珍三人进入书房后,便潜伏于屋顶上偷听,误会石剑与吕源交情非同小可,这才放心。

她想石剑确实是好人,无论太后还是朝臣暗中都对他很好呀,可见狗皇帝是忌才。唉……大明风雨飘摇,怎么下旨通缉这样的将才呢?让石剑留在辽东抗金不更好吗?

忽然间,她为石剑抱打不平,替石剑不值,想着自己之前对他的诸多误会,既惭愧又难过。

她想想石剑抗金名闻天下,却不幸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但勇气可嘉,依然坚强生活,奔波上京救人,无论人品、勇气、武功、胆识皆是自己平生少见。

她对石剑又有了同情怜悯之心,对他又起敬佩之情,心头又为他多了几份复杂。

她心思如潮,没听到石剑后来与吕家的对话了,但见眼前风响,急贴身于瓦背,妙目圆瞪,发现飞身上屋的原是石剑。

她听着前面风响,远远尾随于他身后,不想石剑却来到了田府,竟为陈圆圆与田府中人大打出手。

忽然间,何芳霞心头一疼,珠泪欲滴。

她心里悻悻地骂道:石剑啊石剑,魏秋婷母子还在江湖中犯险,你却又来此寻求旧欢,你还是人吗?

唉……我骂她干嘛?他是怎么样的人,与我何干?

然而,石剑搂着陈圆圆吟风弄月大战钟万强等人也是别具风采,她又找理由不肯离开。

后来,天平、苦寒、贤达等人赶到,她才暗自吃惊,待石剑又处生死边缘之时,她抛弃了醋意与愤恨,召来绿杏红杏二女,紧急相救。

大批御林军围来,她们三人各提一人,虽仗着毒雾针撕开血路,却也逃不远。

她灵机一动,附近一处大宅不是之前崔呈秀的住处吗?

她提着石剑飞潜入崔府躲藏起来。

阉党瓦解,崔呈秀被诛,他的府邸,谁肯要?

几年尘封,室内外早已发霉,四处蛛网,老鼠蹿逃。

虽是霉味难闻,但暂时也只有此处可避了。

她放在下石剑,脱衣铺地,又除下他们三人血衣,然后拖三人于自己三人的外套上,为他们疗伤止血,服用“回魂丹”。

石剑虽然受伤,在滚落田府屋檐之时尚有知觉,知是何芳霞救了他,只是事后晕厥。

他一觉醒来,发现何芳霞主仆三人背靠门边而睡,既感激又有些内疚。

阳光透门缝隙而入,霉味扑鼻,老鼠四蹿。

“这是哪里?”石剑蹑手蹑脚,轻轻推门而出,反身抬头,看到了“崔府”二字牌匾,这才明白到了崔呈秀府上。

他又关上门,返身回厅堂,提剑而起,再穿厅堂内门而出,来到了后花园里。

庭院里枯叶满地,还撒落不少瓦砾,假山水池,积满苔藓,井中飘浮着具具死尸,走廊里血渍留痕,一些刀剑早已生锈。

崔呈秀是领着家人跳井而死的。

他的尸体被悬挂城门,他家人的尸体却无打捞。

石剑漫步而行,想像昔日崔府繁华,车水马龙,而今触目之处皆是残花败柳,残茶剩饭,残尸断臂,蛛网遍结。

他感觉人生变化真快,无论人好人坏,荣华富贵皆是过眼云烟,联想自己以前高官厚禄、八面威风,而今掉官罢职,遭捕通缉,都不过是一纸圣旨而定。

“真是伴君如伴虎!”他不觉悲从中来,落泪低吟:“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是自己留恋荣华?或是为奸佞不值?”

石剑一声吟毕,身后传来了何芳霞的讥讽声。

“唉……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何姑娘,石某既不是留恋荣华,也不是为奸佞不值。我是在感怀身世,感叹人生变化真快。哦……谢谢姑娘救了石剑一命,大恩大德,永不言忘。”石剑收泪转身,双手抱剑柄作辑。

“国子监生果然多才多情。难得你大战天平,还有闲情抱着美女吟风弄月,昨夜一战,要是放在武林新秀大赛上,恐怕天下英雄都不会忘。”何芳霞醋意袭涌心头,冷嘲热讽,不受他那一辑,转身走到假山小池前。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何姑娘,石某与圆圆爱过痛过,岂能轻易淡忘?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唉……”石剑低吟一声,又长叹一声,触动情处,甚是伤感。

“你不要装扮斯文,叹气吟诗,姑奶奶听得好烦。哼……”何芳霞愤懑道声,转身离去。

“谢谢何姑娘救命之恩。”此时罗中宝与公孙文相互搀扶着走来,在何芳霞身前一辑到地。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何芳霞冷若冰霜,拂袖离去。

“兄长,天涯何处无芳草?忘了过去吧。世事多变,此一时彼一时,别忘了,咱们还要寻找石大侠下落呢!”罗中宝颇为尴尬,摇摇晃晃地走到石剑跟前,好心相劝。

石剑心头一震,泪水滑落,点了点头。

他想想自己昨夜一时怀情,几欲伤折了公孙文与罗中宝二将,要不是何芳霞及时相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真要忘却自己生命中的那些女子,却也不易,也不可能。只是从今往后,唯把伤痛深埋心底了。

“少主,错有错着,咱们昨夜毕竟杀了云剑清,报了大仇一半。再杀苦寒,又断钟万强一臂。咱们议议,是继续潜留京城?还是回去如召集众兄弟来一起复仇?”公孙文知石剑是性情中人,数年前已知其性格,急肯定功绩,移开话题。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唉……我想娘亲、想姑母,想婷婷母子。也想会中弟兄,还想那些相助我到快活林救人的各路英雄。但是,我此时离京回乡,钟万强等奸贼必会领兵追杀,到时又苦了娘亲、姑母、婷婷母子、会中兄弟和各路英雄。”石剑又叹一声,道出心中所念,托出心中所想。

罗中宝与公孙文二人皆点了点头。

何芳霞脚步缓慢,闻言心头一震,心想:此子虽是多情,却也善良,遇事总为他人着想。唉!只是苦了姑奶奶,还得要助其一臂之力。

霎时间,她情绪复杂,思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快活林之战,死了多少英雄好汉故旧?吴忠、肖玲玲、韦雄伟。后面阻敌追踪,又折损了丁善意、温老大。咱们虽然救出了人,但也损伤惨重,姑母及所困武林中人,中‘软骨散’之毒尚未全解,岂能让她们来京寻死?韦雄伟曾在辽东与我并肩抗金,没有战死疆场,却惨死明将之手,多么不值?”石剑吟诵一诗,念出那些死难者的名字,又不禁一阵伤感,泣不成声,难过异常。

何芳霞的心“怦”地一声狂跳,脚步立停,蓦然转身,心头暗悔,心想:自己怎能一叶障目?不看此子优点?

“大哥,无论现今多么艰险,我们还是潜留京城。小弟明白,只有你,对钟贼等人才最有吸引力。咱们就三人,以少胜多,不时折钟贼一臂,偶然断其一指也好,总有一天,会杀钟贼为昔日总舵死难先辈复仇的。”罗中宝既感动,又为丁善意之死而愧疚,还为钟万强给武林造成重大损伤而愤怒。

“这里虽然能暂避风险,但水不能饮,又无粮食,如何生存?”公孙文闻言,精神陡振,却又提疑虑。

“不用担心。崔府附近,不是高官府邸,便是富贵人家。到得晚上,姑奶奶飞潜出去,取水盗粮,保你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水饮。”何芳霞被他们真情所感,复走过来,主动承担后勤。

“姑娘,你得回去,天平他们认得贵教独门暗器,想必他们会为难何教主。刚才所议小事,难不倒我们。真的,你得回去瞧瞧。”石剑感激地朝她一拱手,又替她担心,劝说她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