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露珠晶莹。

晨风夹寒,残叶飘飞。

长香府邸前庭。

“没有人告诉她啊!大伙都瞒着此事。”菊苹不知所措,摇了摇头,甚是迷茫。

“那她怎么会忽然晕倒?”何仙姑一时也是反应不过来,兀是不解,颇为懊恼。

“哇……”房内传来魏秋婷喷血的声音。

“快……来人哪,传御医……”何仙姑闻声而惊,急急推门而入,却见魏秋婷头歪床沿,秀发凌乱掩脸,床下一大摊血。

“公主……”何仙姑、菊苹二人大惊失色,急抢步上前,扶好魏秋婷,为她抹血,捏她“人中”穴。

魏秋婷确实不知石剑在江南那边与陈圆圆的那些事情,因为她此时在佯病,终日不敢出门。

她虽然地位甚尊,也怕犯欺君之罪,更怕一旦事情败露,又被魏忠贤逼着与潘有为成亲。

她的消息来源,只能靠侍卫与心腹亲信来传递。

但是,就算陈大海、何仙姑、菊苹知道了石剑与陈圆圆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怕刺激她。

魏秋婷之所以忽然头晕,是因为她听到庞美玲的身份揭晓。

她在听到此言之时,脑际间蓦然掠过几行字:“满朝文武接报,狠参石剑,称之勾结金人,明里平叛,暗地通奸,里通外国,皇上震怒,已下圣旨,调派京师三大高手南下,缉捕石剑归案。”

她聪明绝顶,脑子反应极快,本来就终日牵挂着石剑,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联想到石剑的安危。

竟有金国奸人潜藏中土,不仅自己起义闹事,且一直支持各路叛军,明显就是策动明廷内乱。

此罪之大,不仅是人头落地,抄家灭族,且是遗臭万年。

事态如此严重,而石剑与庞美玲曾是恋人,举世皆知。

而今出现这种事,石剑岂有不受牵连?

纵然时过境迁,但是,朝廷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各地,眼线众多,渗入各路兵马,石剑解汉中之围时放过庞美玲一马的事情,岂有不传入信王及朝中大员耳中?

这行字仿佛已经是尘埃落定、石剑血肉横溅于京师三大高手刀剑之下。

魏秋婷一下子就猜到了恶果,这不仅是毁灭的美好的爱情梦想,甚至是有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石剑了。

她岂有不头晕?不害怕?不伤感?不忧心忡忡?

“仙姑,快去备马,我要入宫面圣。”魏秋婷幽幽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要去见皇帝。

“公主,你都伤成这样,何必为那小**魔着想?”何仙姑只是以为魏秋婷知道了石剑与陈圆圆的事,当即怒骂石剑。

“仙姑,你不懂,快去!”魏秋婷语气急促,强撑起身,一把推开何仙姑。

“唉……”何仙姑岂敢有违?

她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公主,抹抹脸!”菊苹拿来湿毛巾,递与魏秋婷。

“走,入宫去!”魏秋婷接过毛巾抹抹脸,便将毛巾一扔,娇躯摇摇晃晃,一手搭在菊苹肩膀上,强撑着娇躯不倒,走出府门,钻进马车,直奔皇宫。

天空阴暗,朔风掠过,尘土飞扬,残叶飞舞。

早朝已过,满朝文武已经离宫,各回官邸,处理日常事务。

当魏秋婷心忧如焚地闯入金銮殿上,却傻眼了,怔怔地望向龙案后的朱由校。

金銮殿里,除了周边环立的侍卫,便只剩朱由校一人孤坐在龙椅上,连魏忠贤都不见了。

朱由校仿佛苍老了许多,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他十六岁登基,在位七年,时年二十三岁,向来高枕无忧,举重若轻,每日早朝之后,只是看看辽东战报,或是关内平叛情况内参,遇上重大军机要情,才在战况奏折上朱批几行字。

其余诸事,均交各大臣处理。

他一直身体差,基本上不过问琐琐碎碎的小事。

他自西宛落水之后,时常咯血,很少上早朝。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宛如一个糟老头,头发白了很多,神情孤寂,满脸落寞。

更为少见的是,他脸有泪痕。

为何一向无忧无虑的朱由校忽然间会变成这样?

诚如魏秋婷所料,早朝之时,满朝文武狠参了石剑一顿。

魏广微、崔呈秀、田尔耕等人还领来锦衣卫潜入军中的密探上朝,称是亲眼所见:在汉中解围之战中,石剑诛杀叛军悍将五十多员,但盾下留人、放庞美玲一条生路。

连刚阿正直、素来关爱石剑的两位兵马大员殷有招、风武也都来信,狠参石剑。

有爱才有恨。

这两位执掌兵马大权的大员,忧国忧民,极其愤怒,字里行间酥血,言称务必处死石剑,以绝后患。

龙案之下,只有一人没有吭声,便是信王。

朱由校面对满朝文武的愤怒,也曾招手让信王过来,问:“皇弟如何看待此事?”

信王下跪,答曰:“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他说此话,等于没说。

他是睿智之人,心知朝中正、邪、中间三派都已狠参了石剑一顿,已无须自己再言语什么。

朱由校失望之极,却又无语,真成孤家寡人一个。

他本来有一个多月没上早朝,多时卧病在床,今天精神好些,在张皇后的催促下,才上早朝的。

他没想到一上早朝,满朝文武如沸腾的粥,顶着锅盖。

骂声一片。

石剑曾经与庞美玲轰轰烈烈的恋情,加上锦衣卫奉上铁证,满朝文武的愤怒。

朱由校迫于压力,只好对首辅大臣魏广微道一声:“魏爱卿,速速拟旨,调集京师三大高手南下缉捕石剑归案。”

他道罢,便匆匆离开龙椅而去。

他没走多远,又折了回来。

他忽然间竟不敢回寝宫,因为无颜面对张皇后。

因为他与张皇后素来恩宠石剑。

他龙椅之下的朝廷官员,除了魏忠贤之外,便是石剑晋升最快,年约弱冠,已官至从一品,再稍往上晋封,就是正一品、封王封侯了。

幸好满朝文武看到石剑之事尘埃落定,便已散去。

所以,朱由校便一人孤坐在龙椅上垂泪。

他很迷茫,无法想像石剑里通外国之事是真的。

他身体弱,此时心力交瘁,精神萎靡,仿佛苍老了许多。

魏秋婷进殿,他仿佛也没有感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秋婷心思倏转,虽见情况不妙,但也豁出去了。

她跪在龙案下,高呼万岁,只是声音颤颤的。

朱由校仍是呆若木鸡,视若无睹,没有说“爱卿平身”或是“公主伤势好了吗?今日为何入宫呀?”之类的话。

他睁着眼睛,却如睡着了一般,脑子晕乎乎的。

魏秋婷见状,已知自己所料的一切事情都已发生。

她蓦然泪流,心忧如焚,心疼如绞,心急火燎。

保石剑的命要紧。

她咬咬银牙,伏地不起,泣不成声地道:“臣请求皇上,再下一道圣旨,收回之前缉拿石剑的圣旨。”

“什么?”朱由校的神经如被扎了一针,惊跳起来。

“皇上,臣以为石剑不可能里通外国。且看他多年为朝廷筹措银饷,达数百万两之多。他若是里通外国,勾结金狗奸细,大可在当年蜀川叛乱之时,拥兵自重,或是联合叛军,挥军北指,占我京都。又何必还在潜伏?还在为皇上筹银?还需孤身冒险,诱敌出城,助我军收复咸阳、长安?”魏秋婷梨花带雨,不顾君臣礼节,蓦然起身,泣声质问。

“你……”朱由校惊世骇俗反问,却又欲言又止,既感觉魏秋婷言之有理,又尚有疑虑,举起龙手,却又无力垂下。

“皇上是指石庞相恋之事吧?不错!臣也知此事,然而,这未必就能证明石剑与庞美玲勾结,他可能一直不知庞美玲是金国奸细。请皇上细想一下,锦衣卫遍布大江南北,潜入各级官府及各路兵马之中,叛军之中也有锦衣卫在,为何锦衣卫时至今日才报与朝廷?那是因为锦衣卫也在此时方知庞美玲真实身份。那么多的锦衣卫,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此时才知庞美玲真实身份,又何况一个石剑?”魏秋婷见朱由校颇为心动,抹抹泪水,感觉时机尚在,便斗胆直阵,详加分析。

朱由校无力坐倒在龙椅上,感觉有理,可圣旨已下,京师三大高手俱已快马南下,已回无天之力了。

他忽然后悔,自己乃是一国君,岂会拗不过朝中大臣?他们说下圣旨,自己就下圣旨?

“唉……啪……”他懊悔地长叹一声,伸手重重拍在龙案上。

朱由校本来身体虚弱,此时更是头疼,泪水簌簌而下。

“皇上……”魏秋婷再跨步上前,拱手欲请旨南下,追赶侯赛因等人,追回上一道圣旨。

她算算时辰,估计侯赛因等人离京不远,而寇振海、慕容胜尚在潼关一带,自己有追风宝马,只要日夜兼程,肯定能赶上,肯定能收回上一道圣旨。

岂料魏忠贤、客氏在偏殿苦等朱由校玩木匠活没来,便又寻回皇极殿。

魏秋婷能否劝说朱由校收回下一道圣旨,保石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