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暗淡,寒星升空,大地被寒风震颤着。

石剑心情复杂地走在最后,心中并无胜算,一路思索着如何既保自己又保生祠的良策。

风声如吼,雪花纷飞。

京城的初春依然象严冬般寒冷。

朱由校在张后的敦促下,不得不上早朝听取众臣建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殿上,朱由校从屏风之后走出,坐在龙椅上,朝中文武众臣便跪下三呼万岁。

“启禀皇上,自潘汝浈在江浙建成第一座生祠后,蜀川涪城知府石剑又建成了第二座生祠。微臣风闻石剑欲在涪城建第二座生祠。目前国库空虚,朝廷应集中财力支持辽东将士抗击金兵为上,而不应把银子花在为一太监建生祠。”三呼万岁之后,正直大员杨涟跪请朱由校下旨制止建生祠。

朱由校一怔,没想到朝中的正直大员会参石剑一本。

他身后的魏忠贤,恶狠狠地怒瞪杨涟。

“为一太监建生祠,不仅劳民伤财,且是千古笑话,请皇上明令禁止生祠建造。微臣风闻涪城知府石剑为了搜罗银子建生祠,施展卑劣手段攻击下属官差,以财产充公为名占据同僚财产作建生祠之用。请皇上下旨将石剑收监交大理寺候审。”殷有招跟着出列跪请朱由校下旨。

朱由校大愕:殷有招也会狠参石剑?

“皇上,微臣接报,称石剑以提升下属官吏为名,贪污受贿,微臣请旨,缉拿石剑归案,以正朝纲。吕源先举荐石剑兼任涪城知府,后又指使石剑筹建生祠,既有用人失察之罪,还有攀龙附凤、结党营私之嫌,也应缉捕回朝候审。”风武不容朱由校喘息,紧接出列,将马致富等人举报石剑的材料递与他。

“奶奶的,这帮老不死,竟敢阻拦建千岁生祠?本辅整死你们。哼!”魏广微虽没吭声,但已对殷有招等人恨之入骨。

魏忠贤心道:石剑啊石剑,这回有这么多朝臣参你,你不死也剩半条命了,你只有投靠本千岁爷才有出路了。

“皇上,派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领人赴川调查此事吧。”魏广微立即出列。

他想:派田尔耕领人去川,既可护吕源与石剑,也可杀吕源与石剑,一切示情况而定。

“皇上,事不宜迟,请尽快下旨派锦衣卫赴川。”崔呈秀紧跟出列,心思与魏广微一样。

他们出言皆是模棱两可,既可以说是派人去抓吕源与石剑,也可以说派人去保护石剑。

只待田尔耕有机会领人赴川,一切示情况而定。

他想魏忠贤和客氏、张后三人可保石剑,而张后倚重杨涟等人,这回是杨涟率先提出要拿下石剑的,张后不可能自打耳光,肯定不可能再保石剑了。

那保石剑的只有魏忠贤和客氏了,到时石剑只有乖乖投入魏忠贤门下了。

“皇上,微臣以为吕源是皇上刚下圣旨封的巡抚大员,事关皇上体面,可让锦衣卫刘侨与御史黄尊素带吕源、石剑入京面圣为名,将他们带入京,问清案情后再缉捕归案。”杨涟既顾着朱由校的面子,又不信田尔耕,心道还是自己的人可靠些。

朱由校刚刚还为张皇后提供石剑爱民如子,一心为民办差的事情喜在心头,岂料今日早朝却听得刚直大员狠参石剑与吕源,心头犹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是那种强有力的帝皇,既不想驳斥拥自己为帝的杨涟等人的面子,也不想让伴自己成长的魏忠贤难堪,又因崔呈秀等人人出言模棱两可而不知如何处置惹来诸多非议但又政绩显著的石剑?

“准众爱卿所奏。退……朝……”朱由校黯然失色,抛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起身离驾。

“皇上……这……”杨涟大急,想追朱由校。

可朱由校瞬间便走出了金銮殿了。

魏广微、崔呈秀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朱由校名为准奏,可到底派谁去川?是准杨涟所奏?还是准魏广微等人所奏?

魏忠贤这回也是呆若木鸡,忘了紧跟朱由校而去。

北国之春,冷如严冬。

朔风劲吹,滴水成冰。

魏忠贤没有心情却陪朱由校玩木工活了,他心情不快地回府,一群干儿子也紧跟而来。

“亲爹,皇上明说准奏,实是屁话,肯定等于否定。”魏广微当着朱由校的面是三呼万岁,背转身便大骂朱由校。

“亲爹,不如将早朝议政的话散播出去,虽然没达到杨涟抓捕吕源、石剑而由咱们作保的目的,但凭口水仗也可吓吕源与石剑一个半死。”崔呈秀见魏忠贤久久不语,急献毒计。

“言之有理。”魏忠贤愁眉舒展,点了点头。

“亲爹,那石剑报来涪城府衙所属官吏职务还批不批?”周应秋没有完全领会崔呈秀的话语,急问魏忠贤。

“批,当然要批了。一是涉及到亲爹祠堂的安危;二是姓石的小狗嵬也挺有创意的,设立千岁祠护卫营,也为以后各府州构建祠堂、护卫祠堂提供了示例;三是牵涉到王朝任职;四是石剑合并三县为州,确也是为朝廷财政支出减负。”魏广微感觉还是批准石剑举荐官吏的公文好。

“对!将议政的话传播出去,可以给吕源、石剑一个警告,逼他们就范。批准石剑举荐官吏的公文,等于暗示大明各府州可以继续建造亲爹祠堂。何况皇上虽然准奏杨涟提议,却没否定建千岁祠堂之事,也等于不准对吕源与石剑动手。”田尔耕也赞成魏广微所言。

“亲爹,照孩儿所观,魏大人所言可是一石三鸟之计。”许显纯更是盛赞魏广微的毒计。

“哦?纯儿细细道来。”魏忠贤一听,可感兴趣了。

崔呈秀好不扫兴。

“一是杨涟等人没参倒吕源与石剑,却逼反了吕源,吕源必定投向咱们。二是吕源、石剑既知是马致富搞鬼,必定报复马致富,引发川中高层争斗。三是石剑权力欲望大,而且不想离开官场,更不想沦为江湖中人,他必定支持吕源狠斗马致富等人。”许显纯扳起手指头来细述魏广微的策略。

“纯儿说得好。”魏忠贤闻言,笑逐颜开。

“谢谢亲爹抬举!”许显纯当即扑通下跪谢恩。

“观石剑以往整治辖区官吏之狠毒手段,马致富必不是他的对手。想想蔡坤、吕源之前还恨石剑要死,可不到两个月,他们二人嘴脸全变了,一个举荐石剑兼任涪城知府,一个要让爱子与之结义,这里面肯定有鬼。”崔呈秀连忙亡羊补牢,补充意见。

“秀儿机灵。爹记得上回你所说的让孩儿之弟凝秀任江浙总兵之事,呆会亲爹就找皇上,请他下旨。”魏忠贤见崔呈秀醒悟过来,也表示欣赏,还当即同意崔呈秀之弟崔凝秀任江浙总兵。

“谢谢亲爹!”崔呈秀也急忙下跪谢恩。

“只要吏部支持石剑,他就一定能扳倒马致富,到时亲爹请皇上下一道圣旨,将石剑抬高位置,调离川中,再派咱们的人到川任职,那蜀川这个天下大粮仓就是亲爹的了。”魏广微见崔呈秀捞到好处,也急忙亡羊补牢,献上更毒的计策。

“微儿言之有理,让魏广凌出任应天巡抚之事,等潘汝浈离职后马上任用。”魏忠贤闻言,更是心花怒放。

“谢谢亲爹……”魏广微也赶紧下跪谢恩,把头磕得比崔呈秀更响,竟然磕出血来。

寒风拂动,枝头上的冰凌雪片簌簌而下。

“皇上,退朝了?”张皇后如小女孩般地欢呼雀跃,迎上朱由校。她在宫中孤单,又与魏忠贤明争暗斗,皇妃姐妹多被客氏与魏忠贤联手偷偷处死,唯有见到朱由校才有安全感。

“皇后,你对处置吕源与石剑一事,是何看法?”朱由校仍对早朝之事是有些迷茫,往日退朝后立即玩木匠的心情也没有了。

满园的翠竹浓郁参天,青色盎然。

枝头挑着冰凌雪片,后宫别有景致。

张后正想答话,忽闻有人私语,便拉着朱由校隐入翠竹之后。

“皇上怎会同意暗查吕源与石兄弟呢?”风天桥身佩钢刀,正与韩朝真二人在坤宁宫前后巡逻。

“风兄弟,愚兄就是不明白,石剑不是一直与魏阉不和吗?他为何还要第二个建魏阉的生祠?虽说这是皇上默许的,但是朝臣大多反对,石剑不是自讨苦吃吗?”韩朝真不解地问风天桥。

春风拂过,枝摇叶动,不时发出轻祥悦耳的婆娑声。

朱由校心头大震,急又拉着张后闪身奇石之后。

“唉,谁知道呀?石兄弟当年在国子监念书时便是古古怪怪的,他一向与权贵交好,纵然不和,也不会摆在脸上,可能是明哲保身吧?”风天桥叹了口气,分析原由。

冰凌之下,竹林葱郁。

“这次建生祠,石兄弟怕是形势所逼吧,咱俩上次微服私访涪城,见到的都是石兄弟在为黎民社稷办好事。可为兄不解的是,这次皇后并没在皇上面前保石兄弟呀!”韩朝真似懂非懂地又问。

“韩大哥,快到坤宁宫了,不要再乱说。”风天桥看看眼前便是坤宁宫了,急让韩朝真闭嘴。